第9章 誰憐孤苦人

一見謝淮神色冷峻,若若頓時心跳如鼓。

想起書中謝淮的種種劣行,若若連忙拽他的衣袖,糯聲糯氣道:“表哥沒有說錯,是若若笨。”

“……”

謝淮眉間微頓,緩緩垂眸望她。

李嬤嬤卻仍喋喋不休:“表少爺是什麽身份,若若小姐是什麽身份,便不該待在一處!免得那克母的命格不善,牽連到了若若小姐……”

這番動靜卻驚動了一旁的阮青令等人。

阮青瑜麗眉微皺,出聲打斷李嬤嬤:“嬤嬤乃祖母堂中舊人,四妹幼時病弱,勞您多番照料,您擔憂四妹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話峰一轉,不怒自威:“您這番言語不忌,若得上天審度,損了四妹的福分,待祖母知曉,只怕不好交代。”

此話一落,李嬤嬤心中忽驚,回轉過來,終訕訕道:“老奴也是關心若若小姐……”

阮青瑜微微一笑:“自然。”

阮青令望了望神色中暗藏諷刺的謝淮,斟酌幾分,忽對他道:“四妹年少懵懂,不分對錯,你該多讓著她幾分。”

謝淮聞言,垂眸望著懷中小人,捏了捏她軟糯糯的臉,語氣低沉:“誰說若若年少懵懂?若若多貴有自知之明,不然,也不會說自己笨了,是不是?”

頰上的手冰冷無比,仿佛隨時都能捏下她一塊肉來。

“……”

若若頗有眼力見,默默忍了:“是是是,若若笨。”

謝淮一笑,笑意直抵眼底。

阮青令:“……”

無意立在閣外,正好只聽到這一句的安國侯:“……”

小女兒總說自己笨,怎麽辦?

阮連臣雪容微凝,焦灼不已。

余光望向暗閣上的書卷,他心中一動。

……書院啊。

春來素雪化融,卻又落起細雨綿綿,吹落晉安儼然的樓舍屋檐,為這座城蒙上薄薄一層霧色。

也為愁人的心中添上新愁。

若若坐在廊下,捧著一塊雪花酥,看著阮連臣在她面前來回踱步,來回,來來回回,來來來回回回。

在她淡定咬下第五口雪花酥時,阮連臣終於定了定身形,俯身扶住她弱小的肩頭,語氣鄭重道:“若若……”

若若一晃,將雪花酥遞到他跟前:“爹爹想吃?”

阮連臣一愣,隨即失笑道:“爹爹不吃,若若吃便是。”

他虛咳兩下,將若若抱起:“爹爹想起前幾日在朝中聽同僚說的一件事來,想與若若說說。”

難道安國侯遇著什麽難事了?

若若心中嚴肅幾分,面上不顯道:“爹爹說。”

阮連臣斟酌幾分,才緩聲笑道:“前幾日……聽同朝為官的禮部侍郎說起,他家中有一幼女與你同歲,正好是去書院的年紀。只那小姑娘依戀父母,不肯離家,是日夜哭鬧,不曾停歇。”

若若怔了怔,錯愕道:“就這樣?”

阮連臣深深嘆息一聲:“豈止!侍郎為了此事憂心忡忡,昨日見他,驚覺他比往日憔悴不少,真叫人感慨他一片慈父之心。”

這與自己有甚麽關系,若若啃了口雪花酥,然擡眸瞧見阮連羽投來的隱約期盼的目光,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若若:“……爹爹也想若若去書院嗎?”

阮連臣清笑一聲,溫聲道:“爹爹自然是想讓若若去書院,只是怕若若留戀家中,故而猶豫再三。”

所以才拐著彎地講故事啊。

若若眨了眨玉眸,瞧了阮連臣一眼。

他似是不好意思,垂眸一笑道:“晉安城的鹿鳴書院乃皇家所設,夫子皆有官職在身。你的大哥哥、二姐姐與三哥哥都在鹿鳴書院,你想不想與他們一起去?”

“好啊……”

若若漫不經心地咬了口雪花酥,只是去書院而已嘛,並非大事,然心緒一轉,忽覺不對,長睫唰地擡了擡,問:“謝淮表哥不去嗎?”

阮連臣一恍,不曾想她會提及謝淮。

其實早在幾年前,他確是想送謝淮去書院的。

彼時家中小輩皆去了鹿鳴書院,然羅氏不舍束修,亦不願為謝淮操心,一來二去便耽擱了。待阮連臣尋謝淮談起此事時,少年眉眼淡漠,冷冷便推拒了。

阮連臣心中無奈,只暗下贈了書籍筆墨予他。

見阮連臣似有思量,若若牽了牽他的衣袖:“爹爹,若若一個人害怕,讓謝淮表哥陪若若好不好?”

謝淮還小,若能得夫子教導,與書院中的同齡人結識,說不定日後便不會那麽孤傲冷僻,也不至於獨身至死。

阮連臣溫和地撫了撫若若的發,輕笑道:“胡鬧,若是你謝淮表哥不願陪你呢?”

“……”

若若望了望煙雨蒙蒙,沉默下來。

說來,她似乎不曾考慮過謝淮的感受。

……

煙雨蒙蒙,未曾停歇。

“你是說,讓我陪你去書院?”

謝淮身姿挺直地立在廊下,執著一方帕子擦拭著手中匕首。匕首銀光凜冽,映在他眉間,清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