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3/3頁)

夏慕被她這般看著,滿心惱她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怒火悄無聲息間散去,再開口的聲音已是軟和下來:“地板太涼了,你沒穿鞋子。”

下意識的動了動露在空氣中的腳丫,那一句全然無所謂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在唇齒間繞了繞,又被她艱難的咽回了肚子裏,最終只是乖乖的應了一聲就準備套鞋子。

“不用穿了,乖乖躺著吧,護士馬上來替你處理手上的傷。”夏慕阻止了替她把鞋子找過來的南川,冷著臉惡狠狠地瞪了滿臉無辜的南閱一眼。

南閱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低頭認錯的模樣看起來慫噠噠的,可憐極了。旁邊的南川見了,模樣清俊的臉上忍不住就露出幾許笑意來,這些天因為南閱始終昏迷不醒而帶來的憂愁散去。

以南川和夏慕站著的角度,在少女可憐兮兮的低垂下頭後,便只能看到她烏黑頭頂的發旋,自然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低下頭後的南閱,眼底漸漸浮現的,冰冷的茫然。

隔著前世今生的距離,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十八歲稚齡的自己,是如何與最親密的摯友相處的。

那個稚嫩天真嬌生慣養的自己,已經葬在了時光盡頭的河流中,一同埋葬的,還有自己肆意飛揚的,沒心沒肺的青春歲月。

如今再住進這副稚嫩軀殼裏的,已是一個冰冷的、黑暗的靈魂,看盡世間百態,嘗盡人世辛酸,蒼老而麻木。哪怕人生重來一次,那個鮮活幹凈的自己,也已經找不回來了。

南閱低下頭,帶了淺色花紋的潔白瓷磚倒映出她模糊的臉,唇角勾起的弧度帶了恍如隔世的陌生,嵌在那張漂亮而年輕的臉蛋上,恍惚間有種奇怪的僵硬感。

於是,一聲嘆息從唇齒間溜出,極輕極低,饒是一直注意著她的夏大小姐也沒有聽到。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被拉直,呈現出面無表情的模樣來,原本柔和的五官在這一刻顯出幾分銳利的鋒芒。

夏慕和南川同時偏頭朝她看去,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疑惑和思量,卻又在少女擡頭的瞬間同時隱去,只剩下發自內心的關心和擔憂。

南閱壓下眼中的所有情緒,擡頭對上兩雙盯著自己的眸子時,眼中已是清澈幹凈的天真明媚,唇角處細微的弧度很是柔和。

一如往昔。

似乎有什麽改變已經悄然發生了,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

護士很快趕來,替南閱擦凈手上沾染的血跡,用酒精簡單消毒後,拿起創可貼給她貼上。

望著冷肅著臉皺著眉和護士溝通的夏慕,南閱忍不住的想笑,笑他們太過小題大做,不過是幾厘米的小傷口,卻弄得跟斷了手似的嚴肅。

可笑過之後,心底卻是酸酸澀澀的,為這份久違的被人在意的關心。

前世裏,親朋故去,孤身一人的她,被硫酸腐蝕了臉部,孤零零的躺在醫院裏無人問津。那些個被活生生痛醒,看著天花板硬忍著痛苦捱到天亮,又在深入骨髓的疼痛中等待黑夜降臨時日子還歷歷在目。

有些東西,失去過後才知其珍貴。

人世間最美好,莫過於失而復得!

折騰了大半夜,東方天際已然泛白,在護士重新給南閱紮上葡萄糖點滴後,忙碌了一夜疲憊至極的夏慕便帶著南川出去吃早餐了。

在她昏迷不醒的這幾日裏,夏慕和南川一直守在醫院裏,夜間的時候夏慕在醫院陪床,而南川,便在附近的酒店裏休息。

夏慕眼底濃濃的青黑,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她這幾日的睡眠狀況有多糟糕。也因此,在她面帶疲色的囑托下,南閱最終還是乖乖的躺在床上等她給自己帶早餐回來,而沒有再任性的堅持要和她們一起出去。

再度安靜下來的病房裏,冬日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灑落下來,帶著幾近於無的暖意。

南閱視線落在床頭櫃上那張被人遺忘的名片上,眼神復雜,神情漸漸放空,許久之下,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的收緊,臉上浮現明顯的猶豫和糾結。好半晌,她終於極緩慢的,照著名片上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動作雖緩慢,卻顯得格外的堅定,帶著某種下定決心後的,不容置喙不容更改般的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