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女人燙過的發髻精巧挽在腦後, 皮膚白皙而細嫩, 即便已然有了歲月的痕跡, 眼角眉梢略有細紋,但這皺紋都是恰到好處地優雅, 絕不突兀。

反而更像是歲月給予的從容恩賜。

李世齡穿著一件七分袖的黑色真絲旗袍, 長至腳踝,雖是中規中矩的樣式, 卻不增不減, 正好襯出玲瓏婀娜的身段。

面對氣場異常強大的總統夫人, 月兒也絲毫不覺得怯場。應酬之事本就是月兒從小學來的, 她更知道自己現在需要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於是雙手攤開,面上略帶歉意:“是在抱歉,夫人, 我剛剛給患者打了針,還沒洗手, 不能和您握手。非是我沒有誠意, 望您見諒。”

李世齡伸出的手便這樣被拒絕了,卻也不慍不惱。反而從容笑道:“韓夫人真是羞煞我了。早就看到了韓夫人的報道,敬佩您這種女中豪傑,新人楷模。奈何我這俗事纏身,一直都不能參與到大家的義工行動中來,慚愧不已。”

說到這,伸出的手仍舊沒有縮回來,氣勢上也沒有縮回來的意思。

“韓夫人剛剛為病患打了針, 您都不害怕細菌,我倘若害怕細菌,豈不是讓整個國家的人所恥笑了?”

拋開立場與情形不談,倘若萍水相逢,月兒定然會被眼前人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三言兩語便放強行拉近了距離,讓月兒想一個人扮演受害者的角色的主意落空。

月兒只得清淺一笑,伸出手來,與她淺淺握住:“哪裏話,夫人您是運籌帷幄全局之人。您掌的是萬萬人生死,我救的不過是一條條性命罷了。”

話中之意已經很明確了,總統府倘若能還萬萬人以太平盛世,何須她在此救這些苦難之人。

二人就這樣勢均力敵卻並不過分顯露鋒芒地暗自對峙了一番,月兒不急不緩,穿著已經洗得發舊,還被病人蹭上了汙漬的護士服,仍舊不掩優雅之態地帶著總統夫人參觀了整個醫院。

陪著總統夫人演夠了戲,做足了體恤民情的姿態,又享受了一番眾人的仰視與愛戴。從始至終,二人都沒有當眾提及一次“韓江雪”。

一直到了總統夫人要離開,二人行至門口,屏退左右。夫人才對月兒說:“韓夫人,你我一見如故,不如我們找時間再好好敘一敘家常。”

月兒知道這位夫人是來堵記者的嘴來的,真正想說的話還沒說開,自然得應承下來。

“你現在身份特殊,我邀你去總統坐坐也不現實,平白怕又惹來一些流言蜚語。我聽說北京城有個不錯的班子,如今倒是在天津呢。今晚有演出,我包下二樓的包廂,想邀請韓夫人一同去熱鬧一番,可好?”

特地找那人多口雜之地現身,就這麽急於讓民眾看到雙方和諧之態。果然,總統府急了。

月兒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就故意佯裝拒絕:“夫人,夫君尚在囹圄,我去那熱鬧處,恐怕更要惹人閑話了。”

“哎,韓夫人,”她搖了搖頭,“囹圄這個詞用著可是並不恰當。韓少帥如今是我總統府貴客,怎能說身陷囹圄呢?”

“既然如此,那月兒恭敬不如從命。”

鬧中取靜,總統府這番姿態,月兒知道,他們坐不住了,與她談判的時候到了。

月兒回到韓家,聽聞總統夫人要請月兒去聽戲,宋小冬和木旦甲堅決不同意。

“江雪都已經被扣下了,你去了這鴻門宴,還要賣一個搭一個麽?”

月兒不以為然:“想抓我早就抓了,等到現在沒什麽意義。更何況扣著江雪都訛不來錢,我就更沒用了。”

木旦甲仍舊不同意:“就算他們有心談判,也該是秦總統出面,派女人出來算什麽意思?”

言罷又覺得有些不妥,忙補了一句:“我不是瞧不起女人啊,就是拿女人當槍使,下作。”

月兒自詡性情溫和,也知道女人自尊自愛不必時時爭在口舌上,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邊人都這般怕她誤會。

她自然明白木旦甲是擔心她,於是解釋道:“畢竟如今與總統府抗爭的,是我這個女人。倘若總統出面,這事情不就越鬧越大麽?”

她咬了咬牙:“索性我都應承下來了,到底是鴻門宴還是敘家常,去了不就知道了麽?他們若真是想扣下我,我倒也能和江雪團圓了。”

說罷,月兒便不給他們再反駁的機會,轉頭看向宋小冬:“今晚演出的是你們的班子麽?”

“是,是我大師兄的場子。”

一說到這,宋小冬一拍大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戲院裏都是我們的人,他們若敢胡來,我們便和他們鬥到底。”

靠一個戲班子打正規軍,這也就宋小冬的腦子能想得出來。

“晚上演的是哪出戲?臨時能換麽?”

“換肯定是換不了,這都是提前定好了的,觀眾買的就是你這出戲的票。你問這個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