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4頁)

根本不聽使喚。

誰說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也得看何人為刀俎,何人為魚肉。

韓江雪偏頭看向自己的小夫人,對於她生疏的動作心頭並不訝異,能夠瞬間審時度勢的韓江雪非常自然的輕哂,搖了搖頭。毫不刻意又絕不掩飾地將二人眼前的餐盤調換了位置。

這樣月兒眼前的牛排,是韓江雪已然切好了的。

“越發不像樣子了。平日裏吃牛排就等著我給你切好了,今晚當著這麽多人面,還耍小性子?看來我平日裏對你太過驕縱了。”

字字是嗔怪,句句是寵溺。話音未落還不忘伸手為月兒撩去鬢角的一縷碎發,別再耳後。動作輕柔而自然,不夾雜半點造作之態。

與旁人而言,這愛意是在話語裏,在指腹間,更是在眸光底,在心坎上的。

宋之卿的女伴看起來比他小上許多,據說已經是三姨太了。她眼波流轉,夾雜著不甘與艷羨,回頭便也不顧場合,用殷紅的指甲在宋之卿胸口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齜牙咧嘴卻兼帶含笑。

“韓兄憐香惜玉,可苦了我們了。”

眾人哈哈一笑,這份尷尬也算是化解了。月兒心懸一線,總算把這個話題熬過去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意,木旦甲喪氣地把刀叉扔在了桌子上。

“本來就是,好端端的中國人,吃這鬼西餐!沒滋沒味的,還帶血絲!筷子用著多方便!”

劉啟桓趕忙解釋:“這是西方人的飲食文化,慣用刀叉。”

“西方人西方人......西方人的腚眼子舔著都香是不是?”木旦甲揮手喚來了服務生,“去,去給小爺用刀切好了再送來,哎,別忘了給我帶雙筷子。”

眾人驚愕於木旦甲的大膽,但說實在話,都是兵匪出身的大老粗,木旦甲的話其實也是眾人想說卻不敢說的。

宋之卿順著台階,索性先開口:“去吧,把我們的也都切了,每人送一雙筷子吧。”

服務員在西餐店幹了這麽久,頭一次看見這等集體踢館的,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木旦甲耐心有限,橫眉冷對,嚇得小服務員趕忙應和動身。

木旦甲仍有忿忿地指著包間外面:“這什麽鬼曲調,嘎呦嘎呦跟拉鋸似的。找個戲子唱個曲不好麽?”

門外,是小提琴的悠揚纏綿。月兒覺得好聽,但確實聽不懂,她心底暗暗思忖,自己和這不修邊幅的粗人其實也是無異的。過去的達官貴人們飲酒作樂喜歡附庸風雅,戲班子請來兩個樂師,充一充好古之風。民國後的有錢人則諸事講求個“洋”,皮阿娜和凡婀玲就普遍開來了。

其實改朝換代了一遭,絕大多數人的風雅仍舊是裝出來的。

經理見包房內吵吵鬧鬧,親自走了過來。他雖不能準確辨認來者的身份,但顯而易見非富即貴。再加上平日裏出入的都是名流貴客,總有些在總統府裏有耳目的,對於這次大總統秘密約見各路軍閥代表的事情還是有所耳聞的。

八、九不離十地猜了出來,可能是這幾路軍閥。

“這位先生,是我們的服務不到位讓您不滿意了麽?還望您見諒。但是您這樣高聲吵嚷,恐怕誰影響到外面就餐的其他客人,還望您......”

“我還沒說你們彈棉花的聲吵著我了呢!去,給小爺找個唱戲的來!”

經理尷尬又不好發作,極力隱忍:“先生,我們是西餐廳,沒有唱戲的。”

月兒想,木旦甲就算再是鄉巴佬一個,也不可能混到不知道西餐廳不能唱戲的地步。他今天這般作鬧,估計半是性情使然,半是對劉啟桓的安排並不滿意。既有求於他又不肯把他奉為上賓,自然心底不爽利。

“我又沒讓你唱,小爺說的是讓你給我找個會唱戲的!”

經理的憤怒也到了極點,臉色沉了下來:“先生,這裏是租界,請您注意言辭舉止。”

木旦甲霎時青筋暴起,從椅子上驟然而起,一只手拽過經理的領子,另一只手誰也看不清在做什麽。

唯有那與他貼得極近的經理隔著層薄紗能清晰感覺到堅硬的異物,是槍抵在腹部。

“老子沒學過幾天漢話,也知道租是什麽有意思。中國人的地盤,租給他,他就老實呆著。作威作福,回他娘的歐洲去!”

經理周身抖如篩糠,之前法租界的警局也知會過他,如果碰到軍閥代表,盡量不發生沖突。他趕忙點頭:“好,好,我這就去請名角兒,各位先生夫人稍等......”

在座的代表和夫人都各自低著頭,掩飾內心的尷尬。月兒倒是看著覺得提氣,又不敢說出口,只是從旁打量著木旦甲。正巧他轉頭來,四目相對。

月兒心下一驚,本能地是有些懼怕他這般橫眉之人,可木旦甲再看見了月兒一瞬,竟咧開那張大嘴,大剌剌地報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