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兒仍是心有不甘,可又覺得這事自主權皆在韓江雪身上,她若非要執意挽留,倒顯得伏低做小了。

於是退後一步,從他的懷抱中抽離,為他收拾行囊去了。

“另外為我準備一套西裝吧,明晚副督軍李博昌的夫人生辰,包下了旋慶門的舞廳辦舞會,明晚六點,我回家中接你,我們同去。”

舞會,是名流貴族社交娛樂的最好平台了,借著那麽一個由頭,把想見的不想見的都能活絡到一個場子裏去,借著男女舞步搖曳的空當,能不能把想活絡的人脈關系搭上,全憑各自本事了。

說是舞會,舞蹈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這是男人的主場,金錢,權力,欲望,交織遊離。但女人又是這舞會當中必不可少的亮點,翩翩公子旁定然要綴以最完美無瑕的舞伴。

女人越亮眼,男人越有面子。別說什麽舊朝新政的,從男人走向權力巔峰的那一天起,便從未變更過。

月兒點頭,她明白自己便是三少身上綴著的這枚裝飾物了。她也沒什麽不甘心,既然扮演起了三少奶奶的角色,做了這少帥夫人,便如同端了吃飯的家夥什,得對得起得來的這口吃食。

她不急不緩,毫無波瀾地問道:“三少吩咐的差事,月兒定然竭力完成。只是不知道三少希望我明日穿什麽衣服梳什麽發髻,能配得上三少擲果盈車之風姿呢?”

韓江雪就是再沒腦子,也能聽出小嬌妻口中的陰陽怪氣。

於是紳士地微笑:“我說過了,你想幹什麽,便由著你。你想穿什麽,也一樣。”

少年人嘴上雖是不饒人,但心底還是明白,這不是什麽大事,也沒什麽好慪氣的。月兒送走了韓江雪,便趕緊把自己關在了房間內,回憶起在珊姐那裏學過的西洋舞姿。

在跳舞這方面,月兒是沒什麽天賦的。她骨棒小,肉偏豐腴,打小學舞時候便比旁人吃力一些。

但正如珊姐所言,這丫頭過分執拗,事事都得求個高下,於是偏不服輸,到底成了“絕代芳華”裏舞姿最為出眾的姑娘。

月兒是有些慶幸珊姐在舞蹈訓練上的超前意識的,倘若她此刻還只會些舊時古典舞,現在她定然是抓瞎的。

珊姐特地尋來過十裏洋場鼎盛時期的舞女來為姑娘們培訓,月兒極擅華爾茲,還會跳探戈,想來應付這舞會,是綽綽有余的。

但月兒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這舞會,相當於她第一次以少帥夫人姿態亮相,她覺得好看不好看,不見得要給男人看,但一定要讓自己心裏舒坦。

她光著腳,在書房中放上長篇。閉上雙眸,伴著樂曲優雅而自信地旋轉,跳動。天地萬物,無人能看見她,卻又好似無一不在看著她。

最終,月兒選擇了湖藍色絲絨綢的旗袍,卷發挽在腦後,只留幾縷碎發修飾了臉型。又畫了得體的淡妝,早早地便等在了樓下。

月上柳梢頭,天際剛剛擦黑,浮華都市的閃爍霓虹便早早地掩住了彩雲與清月,紙醉金迷與白日裏的苦難生活仿佛處於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

月兒將手搭在韓江雪的掌心,優雅從容地從車子裏下來。金風玉露一相逢,郎才女貌,在眾人的簇擁下,其奪目程度勝得過這迤邐千裏的耀眼燈光。

如何握手,如何點頭,如何含笑,如何寒暄,這一切都在珊姐長期的培育下養成了骨子裏的習慣。

不少上得了台面,能與韓江雪搭得上話的人,都不得不贊嘆,娶妻當如此。

月兒能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七分奉承,但也摻雜著幾許由衷的感嘆。無論如何,她此刻站在韓江雪身旁,是勢均力敵的,雖然仍舊如佩玉文人扇類的物件,不過是身份尊貴的配件,但不得不承認,她是那塊完美無瑕的和氏璧,無人能出其右。

副督軍李博昌從旋轉門後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見了少帥,便三步並作兩步地湊上前,滿臉的諂笑讓褶子都堆到了一塊。

“少帥能來,蓬蓽生輝啊。”

身側站著的,便是今日生日會的主角,李博昌的夫人,歲月已然在她的臉上印下了痕跡,但優雅與從容倒是可以補上這份遺憾。

月兒與她對視須臾,便覺得這是為被寵愛保護得極好的女人。

“夫人外交”相較於男人們的寒暄,功利性則少了些許。但月兒被女眷們簇擁在中央,誇贊聲如流水,但她並不覺得有幾分真心。倒是暗自較量的意味更濃了。

還沒走進舞廳的大門,月兒便真真切切明白了什麽叫做“應酬”。你喜歡與不喜歡,都要有的社交,便是應酬。

李夫人熱情地將月兒從眾女眷的圍困中解救了出來,抱歉地低語:“我們進去吧。”

月兒正誠摯地點頭,突然感覺身後一股力量猛地傳來,踩著高跟鞋的她瞬間重心不穩,身體向前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