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頁)

他頂看不慣,那些嬌生慣養,卻滿嘴自由新潮的閨秀。

眉宇間略帶著一層浮於表面的嫌棄:“麻煩,為何不用鋼筆寫?”

可還是起了身,風度翩翩地走來。像從耀眼的陽光中走出一般,奪目而璀璨。

修長的手指解開袖口,規整地將襯衫折了三層,高高挽起,接過呆愣在桌前的月兒手中的墨塊,在硯台中倒入清水,不急不緩地研起墨來。

韓江雪身形修長,想要保持在書桌上研墨的姿勢,就必須俯下身子。

月兒想,這恐怕不需多時,這位公子哥的腰就得受不住了。

見月兒呆愣著,韓江雪輕喚:“你倒是寫呀,看什麽景兒呢?”

月兒又覺得自己顯得蠢鈍了,於是實話實說:“我怕你一直這麽俯身,腰受不了。”

天地良心,月兒此話沒半點邪念,她單純是從小受的教育並不許她被男人這般侍奉著,有些於心不忍。

可這話聽在新婚男兒的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你的意思是……為夫腰不好?”韓江雪看著小妻子那雙無辜澄澈的眸子,也知道她沒有別的意思,可偏偏話趕話趕到這了,他也忍不住想要撩撥一番。

他舌尖輕抵後槽牙,玩味地看著毫不知情的月兒,聲音低沉沙啞,像一把小刷子,摩挲著月兒心尖上的神經。

“我的腰好不好,夫人還不知道麽?”

見對方眼中的狡黠笑意,月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撩了火,想來現在才是傍晚時分,一會還要去飯廳共進晚餐,可不能在此刻擦、槍走火。

於是連連後退,搖著手:“我……我沒有撩撥你的意思。”

韓江雪徹底被蠢萌的嬌妻逗笑了,重新撿起墨塊:“我也沒有想被你撩撥的意思。”

月兒這次學乖了,徹底閉口不言,拿起毛筆,鎮好宣紙,規規矩矩地抄起《心經》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韓江雪一面研墨,一面看向月兒所抄的經書,心中頗為意外。

一來他覺得留洋多年,毛筆字應當已然生疏了,可字體如行雲流水,暢快得很。二來他眼中的月兒溫婉恬靜,字也當如其人該是娟秀婉約的。可月兒的字體偏有種縱橫跌宕的意味,大氣磅礴,藏鋒處微露鋒芒,而露鋒處亦顯含蓄。

怎麽看,都不該是她寫出來的字體。

他不自覺地想起了遊輪上的境遇,那位放浪形骸的姑娘說她叫明如月,眼前屢屢讓他意外的嬌妻也叫明如月。

萍水相逢的路人隨口一句話,還是真真實實的枕邊人,哪一個更值得他相信?

這中間孰真孰假,韓江雪的嘴角竟勾起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有挑戰,他覺得有意思。

“為什麽今天要回明家?”韓江雪的語氣很輕,平靜如水的調性,任何人聽來,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夫妻家常。

可月兒腕子驟然一頓,手中的筆登時不受控制,已然抄寫了過半的《心經》因為一個字的失誤,徹底白費了。

月兒來不及可惜自己的勞動成果,側過臉驚愕地看向韓江雪:“你跟蹤我?”

韓江雪被質問,情緒也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頗為惋惜地拿起月兒的字,搖了搖頭。

“夫人何須這麽驚愕呢,就是軍營裏的弟兄們在街上恰好看見了。”

月兒做賊心虛,但還要硬撐著聲音不抖:“想我娘了,回去看看,不可以麽?”

韓江雪雖然目光依舊聚焦在那副字上,但余光裏也能瞥見月兒神情中的每一個細節。

反應過激,這根本不是一個尋常話題應該有的回應,韓江雪將月兒的忐忑與逞強盡收眼底。

“沒什麽,當然可以。只是新婚第一天就回娘家,讓外人看來,好像你在夫家不受寵,受了委屈似的。”

月兒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好似逃過了一劫。她低斂眉眼,心中翻來覆去地回味著韓江雪的這句話,默默生出一絲悲愴來。

如果說沒受委屈,她這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是為哪般?她又何須在這裏抄著佛經?可若說受了委屈,這點委屈與她十年來所經歷的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再者說,就是真的揣了滿肚子的委屈,她又哪裏有個娘家可以回呢?

韓江雪看到了月兒眼中的黯然,看了看手中的經書,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你若不愛抄這經書,我晚飯時候同母親說,以後不抄了便是了。你留洋回來,學的都是西方知識,自然不喜歡這些古板物件。”

月兒趕忙搖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這也沒什麽難的。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應付過去這次抄經,趕緊把法語學好,讓自己留學歸來的說法能站住腳。

“別了,我還是寫吧。何必進門頭一天便尋太太不自在呢?”

韓江雪看了嬌妻這幅楚楚模樣,半是生憐,半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