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 63

小旅館隔音差,景念北在喧囂吵嚷的哭喊與謾罵聲中提著椅子上了二樓。

阮佩父母所處的那間房,門虛掩著,三五個住客正聚在走廊上趴著門縫看熱鬧,神色精彩紛呈。

一人說:“我的乖乖,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只怕要打出腦震蕩來。看到沒,見血了都!”

另一人附和:“這是有多大的仇,騎在人身上打。”

“要不要報警,會死人的吧?”

“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屋裏不還有一個人嗎,要報警也是她來報。”

……

聽到這些,景念北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下意識加快步子。男人面色不虞,橫眉豎眼的,手上還拿著個“兵器”,他眸子隨意一掃,看熱鬧幾人立即嚇得縮回了自己屋裏。

——景念北真不耐煩摻和這些破事,也很多年都沒自己動手了,可既然答應了陸晚要把阮佩全須全尾地帶回去,就不能食言。

猛地一腳踹開房門,等景念北看清裏面的景象,呆了。

房間裏,阮佩正騎坐在一個中年男人身上,雙手抓著他不算長的頭發,借力將人的頭瘋了一樣重重往地上磕。

咚,咚,咚,她每一下動作都專注而癲狂,吃了興/奮/劑一樣,細瘦的胳膊爆發出異樣大的力量。阮佩臉頰上有一大片紅腫,頭發紛亂,五官扭曲,衣服又皺又亂,只一雙眼睛著了火似的亮。

那是壓抑了近二十年的憤怒、痛苦與不屈。

正挨著打的男人估摸已經被撞暈了,血糊了一臉,嘴裏語不成句地嗷嗷亂叫,手腳還胡亂地揮舞著,可惜,沒起到半點反抗作用,看起反而很是滑稽。

屋裏另一側地板上,有個中年女人坐在那裏。她似乎被眼前的狀況嚇傻了,正縮在墻角淒厲地哭著,喊著,聲音尖細,面白如紙。

“佩佩啊,你這是要打死你叔叔嗎?!救命,救命!勞改犯殺人了!要死人了啊!”

原來,樓下聽到的哭聲不是阮佩發出的,挨打的也不是她,景念北手裏的椅子,看來也用不上了。

情況危急,景念北見那男人快要被撞得徹底失去意識,擔心事態無法收拾,上前三兩下就將阮佩從人身上拎了起來。阮佩激動異常,在人懷裏不停地扭動著,手腳並用,看樣子還想繼續,她邊折騰,還邊入了魔似的重復:

“讓你們欺負我,讓你們欺負我,都欺負我……我要殺了你們,殺了!都殺了!”

“你他媽有完沒完!”

景念北將阮佩拖到了房門外,雙手箍住肩膀將她強行架了起來,高度正好與自己對視:“坐了一次牢還不夠,在裏邊待上癮了嗎?!”

阮佩被景念北這一嗓子給吼蒙了,她沒再亂動,一雙眼空洞洞的,身上的力氣隨之卸了一半下去,又變回之前那個弱不禁風的可憐女人。

景念北聲線稍微放平了些:“你才20多歲,後面起碼還有四五十年好活,為了他們這種,這種……犯不著,也不值得。好好想想,這筆賬你能算清楚的。”

犯不著,不值得。

眼睛裏恢復了些神采,阮佩終於平靜了下來。

爛攤子總得有人收拾,眼下這個人只能是景念北。

阮佩繼父的傷勢沒有看起來那麽嚇人,心理創傷興許比生理上的更大——畢竟,稀裏糊塗地就被常年處於弱勢的繼女給騎著揍了一頓,換誰都有點接受不了。

被送到醫院後,他歇了會兒就清醒了過來。睜眼看到床邊兇神惡煞的景念北,還有這人不知哪兒招來的幾個“小弟”,他氣勢一泄到底,整個蔫兒了:

和解?好說好說,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吵個架而已,難不成還去告警察去啊。

治療?要的要的,頭還暈著呢,床都下不了,只怕得靜養十天半個月。

至於五萬塊錢,如果可以的話……頭上裹著紗布的狼狽男人呵呵一笑:不急不急。過了會兒,他又在景念北不怒自威的注視下改了口,說不要了不要了,自己有手有腳的,出院了再慢慢想辦法。

將剩下的事情交給本地的朋友們善後,景念北去急診科另一頭看阮佩的情況。

剛才的“爭執”中,阮佩被母親和繼父相繼打了幾巴掌,左側面部軟組織挫傷,看起來有點嚴重。

景念北過去時,阮佩仰著頭,正一瞬不瞬地盯著給她看診的男醫生。那是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人,眉眼清淡,膚色勻白,長相比一般人好些,也只是好一些而已,就是舉手投足間書生氣挺重的,氣質不錯。

為了更好地查看傷勢,男醫生捏住阮佩的下巴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沉靜而專注。

放開手,他說:“你的情況不需要特別處理,有條件回去先冰敷、再熱敷,沒條件的話放著不管也沒大事,不會破相的。”

慢條斯理講完,男醫生有些疑惑地問眼神定在自己臉上的阮佩:“是我哪裏沒說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