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第2/3頁)

直到某天半夜,起床上洗手間的陸晚逮到老人家在廚房裏偷偷開了個鹹鴨蛋加餐。

她沒出聲,也沒制止,只是靠在門上安安靜靜地看著陸瑞年。老人將筷子伸進蛋殼上的小洞裏,攪一攪,刮一刮,沾點帶油的流沙黃放嘴裏抿幾下,再嘬一口小下去,表情妥帖得像是吃到什麽極致的美味。

用紙巾將剩下的蛋殼包起來放衣服口袋裏藏好,陸瑞年轉身看到陸晚,哎了一聲。

“……我就是饞這一口,沒吃多少,真的。”年過七十的老人家,此刻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爺爺。”陸晚喊著,鼻子開始發酸。她想到自己這段時間面對家人時的苛刻敏感,頓時後悔莫及,“您愛吃就吃,我不攔了。”

陸瑞年走過來理了理孫女頰邊的碎發:“爺爺心裏清楚,這些都不是好東西,該控制還是得控制。我怎麽著也得撐到你嫁人了,才能安心閉眼不是?”

嫁人……

陸晚在心裏輕嘆口氣:“那您可得多堅持幾年了。”

後面一段時間,她勉勉強強把心態給調整到正常值,該吃吃,該喝喝。但該來的,也還是來了。

開庭那天,陸晚垂頭看著自己那副手銬,沒來由地想起在車上祁陸陽用領帶給她綁的死結——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作自受,也都是窮盡一生無法掙脫。

“晚晚!”

後一步被帶來的阮佩不顧法警阻攔大叫了一聲,陸晚看過去,她好像還想說什麽,但已經被攔下下了。有了這出小意外,兩名法警登時提高警惕,一直到庭審開始阮佩都沒再開口說話。

被帶進審判庭時,陸晚下意識掃了眼旁聽席——吳崢果然在,一個人獨占一整排。她隨即收回目光,自顧自笑了笑:祁陸陽出現與否意義不大。只要他想,他就能把一切細節都盡收眼底,不管用什麽方式。

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庭審過程十分漫長,數不清是半年來第幾次陳述自己的作案過程,把事情交待完,陸晚開始低頭盯著腳尖發呆,甚至連祁陸陽請來的那個律師說了什麽都沒細聽。她在心裏從一數到一百,又從一百數到一千,完全將自己抽離在外,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感覺好受一些。

這場景何其相似。

陸晚在南江讀高二那年,因為頂撞老師、成績倒退被班主任叫家長。

這名老師屬於偏心優等生偏心到姥姥家的那種,見陸晚成績差又不服管,入學以來一直變著花樣針對她。直到某天,逼急了的陸晚多說了兩句,被捉到了把柄,他才得償所願地將人留了下來:

“晚自習不用上了,家裏人什麽時候來你什麽時候走。”

陸晚不敢告訴孕初期反應極大的母親,也不想麻煩爺爺跑這一趟,只得不情不願地在電話裏叫了二十來遍“小叔叔”,把陸陽給請了過來。

靠站在老師辦公室的墻邊,她垂頭盯住自己的腳尖,開始默默數著數。夕陽沉甸甸地往下墜著,天與地都被罩上一層暗藍色的天鵝絨,老師們聚在一起吃晚飯閑聊,飯菜香味四散開來,沒人理會陸晚。

作為這裏最突兀礙眼的存在,辦公室裏進進出出的人不免都要多瞟幾下,用眼神在她身上處刑。

陸晚數到兩千八百多的時候,辦公室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幹嘛呢?頭擡起來,咱們陸家人的氣勢去哪兒了?”

曠課過來給晚輩收拾爛攤子,陸陽的心情顯然不算美好。他啪地拍了陸晚腦門一下,給人嚇得不輕。陸晚回瞪過去,毫無預料地被人塞了幾個果凍在懷裏,她手忙腳亂地接住,那人又往她荷包裏揣了些巧克力。

錯愕地擡頭,陸晚正對上少年那雙燦若星辰的眼。

“我會會他去,你先墊肚子。完事兒了叔叔帶你吃好的。”他說完走向辦公桌,牛高馬大的年輕男孩雙手往台面上一撐,上半身微微下壓,氣勢懾人。用下巴點了點陸晚這邊,陸陽橫著眉毛問那個老師:

“我侄女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您這飯都不讓她吃,搞體罰啊?”

陸晚忽地生出股“背後有人”的狐假虎威之感。她記得自己當時明明已經在飆淚的邊緣,卻硬是朝著那人擠出了個難看的笑。

當下,陸晚想起旁聽席上的陸瑞年和姜藍,想起也許也在關注著這邊的祁陸陽,深吸口氣,逼著自己昂起頭來。

審判終於結束。

因為幫助毀滅、偽造證據罪,阮佩被吊銷護士執照並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作為從犯的陸晚,犯罪主觀意願不強、情節較輕,又有幾方人士不遺余力地在其中斡旋疏通,所以最後只是被吊銷了護士執照,沒有實刑,當庭釋放。

聽完判決,陸晚下意識就看了眼身邊的阮佩,正好,對方也在看她。

阮佩腳上穿的還是去年生日時陸晚送她的白色運動鞋。鞋子看起來仍是簇新,顯然被保存得很好,但鞋的主人已經大變樣了——阮佩就像是一顆年久氧化的珍珠,從細膩瑩白到枯黃皸裂,只用了不到半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