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八月下旬,正是石榴快要成熟的季節。

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加之開花時紅火熱鬧,很受工匠們的喜歡。皇宮裏栽種了不少石榴樹,平時行色匆匆,林桑青很少去看它們,今日偶然一瞥,她才發現,石榴花不知何時變成了圓溜溜的石榴果。

她是在石榴果成熟的季節進宮的,流光短暫,一年時間彈指而過,今年石榴果再度成熟,眼看著她進宮的時間正好滿一年了。

這一年過得真是一言難盡。

未著宮人通報,林桑青旁若無人地走進簫白澤所在的啟明殿,把遮擋太陽的油紙傘往墻邊一扔,她懶懶散散趴在書桌上,拉長聲音道:“啊,後背酸的厲害,我真想這樣趴上一天,什麽事兒都不管。”

彼時簫白澤正在皺著眉頭批閱奏折,見她邁著重重的腳步進殿,一臉倦色地趴在桌子上,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緊蹙的眉心立時松開,“我幫你揉揉。”他笑著道。

說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便爬上林桑青的後背,輕輕替她揉捏著,試圖幫她緩解幾分酸痛。

林桑青忙推辭,“不不不,哪能讓咱們皇上做這種事情,您是九五之尊,一雙手是用來握玉璽的,不能沾染脂粉香氣。”卻還懶洋洋趴在桌子上,沒打算起來,並順嘴提醒簫白澤,“不是你手底下按的地方,往右邊走走。”

簫白澤將雙手往右挪了挪,“這兒?”

林桑青連連點頭,整個人舒適成了一灘水,“對對對,就是那兒,肩胛骨縫兒裏頭,酸死了。”

簫白澤忍不住挑唇微笑。

明媚日光透過窗子灑進殿內,為桌前兩人鍍了一層金邊,宛若畫中幻影。冰輪中的冰塊受熱融化,冒出肉眼可見的裊裊煙霧,合著殿中的龍涎香一起,將偌大的書房熏蒸成了一處人間幻境。

魏虞進殿來正巧看見這一幕。

心裏當時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緩緩蔓延,他不知該不該張口說話,怕驚擾殿中如幻如畫的這一幕。

他在門邊躊躇著,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直到林桑青身心愉悅地擡起頭,準備和簫白澤說說話,乍然見到杵在門口的魏虞,她驚呼一聲,“魏先生!”

怕這一幕有損簫白澤威嚴的形象,林桑青“呼啦”從椅子上起身,忙把簫白澤按著坐在椅子上,接著,她垂手站立在簫白澤身邊,端出一副溫婉賢淑的樣子,“是魏先生啊。”

她的動作堪稱神速,不過電光火石間便交換了和簫白澤的位置,魏虞眨眨眼睛,有些懷疑方才是自己看錯了。

這才邁步進殿,魏虞吞吞吐吐道:“那個,我來是想問問白澤,是否現在就把賢妃的所作所為昭告天下?”說完這個,他還特意補充一句,“外臣無心打擾,你們繼續。”

簫白澤坐直身子,難得開了個玩笑,“不打擾,若你喜歡,可以站在旁邊多看一會兒,看完了再去把賢妃的所作所為昭告天下。”

魏虞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轉身走了。

遙送魏虞的身影消失在啟明殿,林桑青扶著椅背若有所思道:“魏先生是不是喜歡承毓?”

蕭白澤搖頭道:“不清楚,他的嘴巴比鴨子還硬,要他承認喜歡誰簡直比登天還難。”

林桑青笑而不語。

良久,她隔著椅子趴在蕭白澤的後背上,附耳與他道:“阿澤,我和你說一件事,你要做好準備,切勿過度驚訝。”

蕭白澤坐直身子,“好,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

第二日晨起,蕭白澤下了一道聖旨,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字,聖紙宣讀完畢之後,賢妃被禦林軍押解著去往寒夜宮。

她將會被幽禁在寒夜宮中。

早飯的時辰剛過,這則消息便在宮外傳遍了,百姓都在私底下議論著,說蕭白澤此舉不厚道,縱然賢妃犯了再大的錯誤,可她終究懷了龍種,皇上怎麽能把懷了龍種的妃子幽禁於冷宮呢。

直到在平陽城名聲頗好的魏虞站出來說,賢妃之所以被囚禁於寒夜宮,是因為她蒙騙了皇上和太後,蒙騙了天下百姓——她壓根沒有懷孕,佯裝自己身懷有孕,不過是爭寵的手段罷了。

天下一時嘩然,要知道前朝與後宮向來息息相關,賢妃不僅代表自己,更代表著季家。百姓們都說,恐怕假孕的點子不是賢妃想出來的,而是她身後的季家想出來的。

只因季如笙想出這個看似高明實則拙劣的點子,季家平白無故背了一口鍋,名聲一時跌到谷底。

如果蕭白澤和林桑青都迷糊一些、酒品再差一些、多互相猜疑一些,也許季如笙的計策會得逞。

季如笙已爬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手裏又握著協理六宮之權,後宮裏無人能奈何得了她。懷胎十月期滿,只要季如笙想辦法從宮外抱個男孩進來,皇後的位置肯定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