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七月末,正是葵花盛放的季節,天氣這般炎熱,也許只有像太陽那樣熱情的花才會綻放。

林桑青流連在高高的葵花杆旁,心不在焉地隨口問梨奈,“近來怎麽沒聽到和皇上有關的消息,他出什麽事兒了嗎?”

梨奈眼神閃躲道:“嗨,咱們皇上身邊有魏先生在呢,他能出什麽事。娘娘,您別多想了,把自己身上的傷養好才是正事。”

林桑青不置可否,她用審視一般淩厲而尖銳的眼神盯著梨奈看,梨奈被她盯得心底發毛,手和腳都不知該放在哪裏。

恰好魏虞從禦花園裏穿行而過,八成是要去啟明殿,梨奈像是看見了大慈大悲的救世主,忙朝魏虞招手道:“魏先生,好巧啊,你也來逛禦花園?”這句話剛說完,她突然想到魏虞和皇上的關系,這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救世主。

哦豁,梨奈心道,完蛋。

禦花園裏的葵花杆兒很高,魏虞本來是看不到被葵花杆兒擋住的林桑青的,經梨奈這麽一喊,他才看到她們。

照例是一番“吃了沒”“最近怎麽樣”的寒暄。

待寒暄完,魏虞借故支開梨奈,等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才溫和沖林桑青道:“娘娘,有些話外臣不該說的,可如今看來,確是不說不行了。”

魏虞身上總有種令人如沐春風般的溫和氣度,和他站在一起,心態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平緩。林桑青微笑道:“魏先生不妨有話直說,本宮的性子你也清楚的,只要話說的不太難聽,我都能接受。”

魏虞說話很客氣,“宸妃娘娘,不知您是否覺得,您近來有些刻意疏遠和冷淡皇上?”

林桑青眯眼笑道:“魏先生怕是說反了,分明是皇上疏遠和冷淡本宮,怎麽卻成了本宮疏遠和冷淡他了?”

繡有飄逸竹葉的儒雅袍子隨風晃動,魏虞意味深長道:“外臣以為,娘娘您與其他女子不同,生有七竅玲瓏之心,該是了解皇上的。”

葵花的香氣很淡,淡到幾乎嗅不出來,林桑青擡手掖好鬢角的亂發,伴著淡淡的葵花香氣道:“我之前也這樣認為,可近來我發現,想要完全了解一個人真是太難了。魏先生,你說,皇上不喜歡寧妃,那他為何要給她協理六宮之權?”

魏虞負手解釋,“這不是阿澤的錯,宸妃娘娘,協理六宮之權並不是只有皇上才能賜,太後也可以。當年淑妃還沒有進宮,太後看寧妃穩重,所以賜給她協理六宮之權。而後淑妃入宮,太後有了收回賜給寧妃的協理六宮之權的念頭,阿澤怕協理六宮之權落入淑妃手中會間接增長季氏一族的威風,這才一直想辦法讓出身普通的寧妃掌握協理六宮的大權。這是帝王的權謀,與情愛無關,與大局有關。”

林桑青沉默須臾,眨眨杏仁一樣的眼珠子,又道:“那好,就算這件事錯不在咱們皇上,但柔妃的事情他應該無從辯駁?魏先生,”她沉聲呼喚魏虞,“你與阿澤是君臣,更是知己,有些話他應當對你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對帝王家來說太難了,是以我從未奢求過什麽,是他自己信誓旦旦的對我說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人們都說君無戲言,我當真了,可結果呢?”她啞然失笑,“他讓柔妃懷了他的孩子。”

這次魏虞倒沒有解釋,不知是他不曉得如何解釋,還是沒有辦法解釋。

良久,他慢悠悠吐出一句話,“阿澤病倒了。”

右眼皮突突跳兩下,林桑青總算知道梨奈瞞著她的是什麽事兒了。她問,“嚴重嗎?”

魏虞的嗓音沙啞而低沉,“五天了,你昏睡多久,他便昏睡多久,期間轉醒過幾次,勉強喝下我新調的藥,便又昏睡過去。”

垂下眼皮,林桑青低聲道:“與他胎裏帶的弱症可有關。”

“有關,也無關。”魏虞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淡淡的,像是在講述遙遠而古老的故事,“在聽到您摔下台階的消息後,阿澤便倒地不起,彼時殿內諸人大多朝殿外湧入,沒有人發現他的傷情。直到白瑞從殿外歸來,才發現倒地的他。娘娘,您知道我連夜趕到啟明殿時,阿澤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略頓一頓,他將簫白澤說過的話重復一遍,“他說,‘別再取青青的血了,她的底子本就不好,若是取多了血,恐怕會生病。也別告訴她我病倒的事兒,於她養傷不利,且讓她安心養傷,別為我分心操勞。’”

擡起溫潤如玉的臉,魏虞神色凝重道:“娘娘,他在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時仍記得為您著想,您能否放下心底的偏見和疑慮,也試著去為他考慮一次?”

心底某個角落揪著難受,通過服藥而緩解的頭疼毛病又開始發作,林桑青擡手扶額,漆黑的瞳仁裏一片霧氣蒙蒙。

她覺得腦子裏像糊了一盆漿糊,粘稠而密實,那盆漿糊粘住了她的思緒,讓她無法正常思考,分不清善與惡真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