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後亦做足了表面功夫,特意把林桑青叫到永寧宮,態度和藹地勸解她道:“哀家曉得你和方禦女關系好,但青青啊,她到底是罪人,還是個喪失理智的瘋婆子,你處死她的做法十分明智,不偏不倚,哀家很是欣賞你的處事方法。”

林桑青瞬時理解了太後的言外之意——太後特意強調了是她處死方禦女的呢。她噙著端莊溫雅的笑容向太後道謝,為了惡心太後,她特意眯著眼睛微笑,這可是昭陽的招牌動作。

果然,太後的和藹在看到她露出的笑容時驟然松懈。

當她離去之後,太後仰躺在梨木椅子上,哂笑著和身邊的巫安道:“你說,若昭陽那個小賤人恢復記憶,曉得昔日的好姐妹一個一個死去,其中還有一人是死在她手底下的,她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巫安沒有回答,她玩味笑道:“哀家真想親眼看看,一定精彩得很。”

皇城裏每日會發生許多事情,身居高位者操心的大都是要緊的事,似哪處多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這種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的小事不在他們關心的範圍之內。

譬如,他們永遠不會注意到,在方禦女被賜死沒多久,那個來宮裏謀差事的壯碩鄉下木匠也辭工返鄉了。

收到消息的當晚,林桑青從禦膳房偷了一壺梨花釀,怕被大管家梨奈發現,她抱著酒壺躲進禦花園的花叢中,也不拿酒杯,一個人就著酒壺痛快暢飲。

那顆因籌謀此事而多日不曾放下的心終於落回胸腔裏,她朝著東南方舉起酒壺,遙遙對著方禦女的故居敬了敬。

她終於完成了對她的允諾。

淑妃死去那日,方禦女跪地請求她幫她一個忙——想辦法助她離宮,她想回老家。

那日她哭得眼睛都腫了,“青青,我知道這件事情太難辦了,可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如霜死了,昭陽也死了,我再也沒有留在宮裏的必要,往後在這裏的每一日對我來說都是煎熬。”她向她坦白道:“你還記得那個到繁光宮修桌子的壯碩漢子嗎,青青,他是我青梅竹馬的表哥。表哥入宮不是為了掙錢,他只是想離我近一些,能時常看到我,這麽多年他一直不曾娶妻,死守幼時和我的約定。青青,我不喜歡皇上,我喜歡的是表哥,求求你想想辦法,幫我逃離這座牢籠一樣的宮城吧。”

林桑青當時想,若她恢復丟失的那部分記憶,成為真正的昭陽長公主,應該也會選擇幫方禦女逃出皇宮——若是真為對方著想,不見得非要把她留在身邊,送她去找尋幸福才是真正無私。

沒有深入思索,她當即答應方禦女的懇求。

嬪妃們一旦入了宮,除了身死,便幾乎再也沒有離開這裏的機會了。

她第一個想到的辦法,就是讓方禦女假死,而後將她的屍體運送回老家,這是最合理也最不容易讓人起疑心的方法。

可讓方禦女怎麽“死”卻是個難題。嬪妃不能自戕,這是重罪,死了之後會累及家人,到時候別說送方禦女回老家了,可能連她爹和她娘都得給她陪葬。

思忖再三,她決定把自己推出來當槍使:她先是借故把方禦女的娘辭退,讓她回鄉養老,接著讓方禦女拿這件事做文章,裝出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方禦女的演技很好,連她都差點以為她真的瘋了。那插在她胸口的一剪刀是真的疼啊,可若是不這樣做,怎麽能達到效果,讓方禦女的罪行足夠被處死呢。

其實,她大可以不這麽拼,讓方禦女拿剪刀刺柔妃就好了,順便還能解解恨。可那時事情可能會變得難處理,不受她控制。

因為這樣一來,受害者就成了柔妃,她儼然成了不打緊的旁觀者,沒有權利提議該如何處置方禦女。所以唯有從她身上下手,讓她來挨那一剪刀,成為唯一的受害者,她才有說話的權利。

方禦女是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太後以權謀私,把她變相軟禁在宮裏,可能就是報當年爭吵的私怨,順便,還有可能是因為她厭惡昭陽,順便也厭惡和昭陽交好的方禦女。如今她死了,太後不會大費周折的去查詢她是怎樣死的、葬於何處,只會覺得身心暢快。

一壺梨花釀進肚大半,林桑青已有了昏昏醉意,不過她的酒品很好,哪怕喝得再多,也能保持住表面上的清醒,給不明就裏的人看見,還以為她千杯不醉呢。

那位風華絕代的帝王出現在面前時,她尚不清醒,順著混沌遲緩的思緒去想,這個時辰簫白澤應當睡下了才是,怎麽會出現在禦花園,並恰巧找到她藏身的這處花叢呢。

所以,這一定是醉酒後產生的幻覺。

人因不知而勇敢,她沖面前俊美的男子打個酒嗝,捂著跳動的左胸,扁嘴撒嬌道:“阿澤,我這裏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