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只因他這一句話,堅硬的心陡然變得無比柔軟,林桑青坐在床沿邊,語調低沉柔和道:“我也這樣以為。”青年纖長的睫毛微微打顫,她靜靜望著他,將滿腔心事都吐出來,“但是我在床上躺了兩日,沒怎麽吃東西,餓得頭腦逐漸清醒。想到人生中第一份戀情不能就這樣子無疾而終,想到不能什麽解釋都不聽便倉促判處你秋後問斬,所以我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人家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不想聽,也不想見,阿澤,你懂了嗎?”

簫白澤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一下,“我很慶幸,上天如此開恩,將你送到我身邊。”眼底的繾綣神情絲毫不加收斂,他將臉貼近她的手掌,緩慢而又清晰道:“青青,我以余生起誓,今生今世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若有違背,便讓五雷轟頂好了。”

青年發誓的模樣格外虔誠認真,瞧不出半分虛假,林桑青本打算聽他把前因後果細細解釋清楚的,臨到當頭,卻突然覺得他解不解釋都無所謂了。

氣頭過去,理智重新回歸,她選擇相信這個可能會與她共度余生的枕邊人。

輕輕用指腹摩挲著簫白澤精致的下巴,一聲嘆息不由自主的從喉頭溢出,她問簫白澤,“聽說了吧,淑妃不在了,她……去了很遠的地方。你想好如何處理她的後事了嗎?”

簫白澤不愛淑妃,但到底他們相識多年,說完全把淑妃當成陌生人是不可能的。蒼白的嘴唇輕啟,他的神情稍顯悵然,“還是和以前一樣,交由寧妃處理,她有經驗。我已經吩咐寧妃,以貴妃的儀制下葬淑妃,並且,我想給淑妃一份喪榮,追封她為西宮貴妃。”

嬪妃死後追封是常有的事,除卻獲罪而死的嬪妃,其他妃嬪在死後都可以有一道追封。

林桑青了然點頭,“可以的,淑妃是季相的女兒,哪怕追封她為皇貴妃也不會有人說什麽。”長長呼出一口壓抑的氣息,她抿抿嘴唇,試探著問簫白澤,“阿澤,我就是昭陽,對嗎?”

後者的身子明顯僵硬一瞬,黑漆漆的眼眸霎時沉底,似想把所有的復雜心緒一並藏起來。

無需過多言語,只憑他的這種表現,林桑青登時悟然,她什麽都明白了。

她敷衍笑笑,笑意未達眼底,只停留在肌膚表層,“你放心,我什麽都沒有想起來,只是突然意識到這個事實。淑妃死的時候我在她身邊,不知怎麽的,當時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她站在杏花樹下微笑的畫面。阿澤,若我是個記憶齊全的普通人,腦海裏怎麽會有關於淑妃的畫面呢?結合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有些人沒藏妥帖的線索,我開始意識到,我這個看上去最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居然是位大難不死的亡國公主。”

簫白澤沉默稍許,他曉得有些事是瞞不住的,只是不曾想,他的青青居然聰明到這般境地,能夠在如此短的時日內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

無論身為青青還是身為昭陽,他愛的這個女子,始終有著令人詫異的聰明才智。

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他據實告知,“青青,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但我並不想讓你知道。”面帶憂色地望著她,他微蹙那對濃淡相宜的弦月眉,“如今你腳踩的土地早已改朝換代,它不是你曾經身處的國家,我不想讓你想起那些充斥血腥與陰謀的過往,不願你背負著亡國之痛活下去。”

挪動身子,林桑青靠他更近,“阿澤,我要感謝你如此為我著想,但我不是昭陽多年,曾經經歷的一切足夠讓我將心性磨煉強大,那些傷痛於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癢。”她用目光描繪他的面容,“至於亡國之痛,更是無法將我擊敗——你的國便是我的國,只要你還在,只要乾朝不亡,何來亡國之痛?”

不知哪句話觸動到了簫白澤的內心,這個以決絕冷酷著稱的帝王倏然紅了眼眶,發顫的指尖輕撫她的頭發,他低聲道:“好個你的國便是我的國,青青,為了你這句話,我拼死也要守住守住乾朝的幾萬裏河山。”

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林桑青厚著臉皮依偎到他懷中,輕嗅著彌漫在鼻息間的龍涎香氣,她淡淡道:“淑妃的後事交由我處理吧,她還活著的時候我沒能意識到自己便是昭陽,對她的態度實在說不上好,甚至有段時間,我還把她當仇家看待。現如今她死了,我才幡然醒悟,事已至此,我沒什麽能做的,大抵,只剩下為她操持喪事了。我不能迎她生,卻可以送她死——阿澤,這當真殘忍。”

簫白澤環臂擁抱她,為她驅散彌留心中的遺憾與悲愴,在她帶有梔子花香的發間落下輕吻,拉長聲音答應她,“——好。”

淑妃的喪儀定在七月十七,那天剛好入伏,天熱得像是要滾下火球似的,熱浪一陣一陣襲來,沖得人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