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第2/3頁)

她煩得很。

啟明殿此刻亦燈火通明,宮人們皆守在大殿門外,不敢進殿,也不敢喧嘩。白瑞手持脫毛的拂塵立在門邊,不時進到內殿觀望一番,出來時滿頭都是岑岑冷汗,不曉得看到了什麽。

陳設文雅講究的內殿中,那位年輕帝王橫躺在龍床之上,他死死攥住柔軟的繡花被褥,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通紅通紅的,好像塗抹了胭脂一般。

然而若是細細查看,那根本不是胭脂,而是因隱忍疼痛咬出的血。

他已經昏迷過一次,剛蘇醒沒多久。

“魏虞,我是不是要死了?”他像受驚的貓兒一樣蜷縮成團,臉上的冷汗似流水般氤濕被褥,“這次痛得特別厲害,讓我喘不過氣,尤其是這裏,”他指著心臟所在的方位,“這裏最痛。”

魏虞難得蹙眉,“又胡說,我早說過多次,有我這位技藝不精的江湖郎中在,你會活到壽終正寢。”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裏取出幾根銀針,熟稔地插.進他的皮肉中,繼續道:“現在又有宸妃娘娘,她和我一樣,也可以保你活到壽終正寢,有我們兩人在,你無需擔心壽命長短。”

眸光在魏虞說到“宸妃娘娘”四個字時變得更加灰暗,簫白澤垂下鴉翅一般烏黑纖長的眼睫毛,語氣低沉道:“青青……她生氣了。”

魏虞俯視他,“我知道。方才你昏厥的時候,宸妃娘娘讓人把步搖退回來了,我打開看過,那支步搖很漂亮,是你前段時日在紙上塗畫的那支吧?”

簫白澤沒有回答,他先是沉默不語,十根骨節分明的指頭緊緊攥成拳頭。須臾,不曉得想到了什麽事情,他強忍著蝕骨般的疼痛起身,顫抖地站在地面上,腳步因疼痛變得酥軟,頓時往前撲個趔趄,險些摔倒。

魏虞忙伸手攙扶他。

“她現在一定氣得睡不著覺。”簫白澤將全身大半重量靠在魏虞身上,“魏虞,你扶我去繁光宮,我得和她解釋清楚,我若擱置不問,這件事只會越鬧越大,到最後會變成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魏虞紋絲不動,儼然若一棵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翠竹,穩穩屹立在啟明殿中,“阿澤,宸妃的性格你最清楚,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你解釋了她便會聽嗎?”

攙扶著簫白澤坐下,他規勸他,“聽我的話,先養好身子,往後時光長久,你多的是解釋的機會,何必現在刻意拖著病軀前去,反倒格外惹某些人目光,於宸妃和你都不利。”

簫白澤默了片刻,想到一些事情,他垂下睫毛,喃喃說了兩個字,“好疼。”

不知說的是身體的哪個地方疼。

翌日晨起,天光更加晦暗無光,一團團烏雲緊貼地面,雲層翻湧流動,像書冊子裏講述的妖雲似的,還沒有到午時,一場傾盆大雨如期落下。

經過一整夜的醞釀,這場雨來勢洶湧,幹燥許久的地面滿是灰塵,經這場大雨一澆,地面上便滾起一層層煙霧般的塵埃,好像冒煙了一般。

林桑青坐在窗子前,隔著一盆栽種在盆子裏的文竹看向窗外,眉間的惆悵能抽出來打個蝴蝶結了。

打從昨日太後說要封季如笙為妃之後,外頭便沒有什麽動靜,禮部那邊沒有人張羅,手握協理六宮之權的寧妃也沒做準備,闔宮靜悄悄的,好像這件事就此擱置下去了。

林桑青覺得這件事不可能就此擱置,太後當眾說出季如笙跟簫白澤已有肌膚之親這種話,置季如笙的清白於不顧,也不管姐妹共侍一夫的忌諱,說明她前後已經思慮成熟,不計後果地想將季如笙收進後宮。

淑妃昨兒個表現得很是堅決,就跟季如笙這邊進宮為妃,那邊她便一頭撞死在柱子上一般,那股子狠勁讓林桑青驚訝不已。

事已至此,只能賭淑妃在太後心中的分量重不重,能不能拗得過她了。

晌午時分,百事通梨奈倒騰著兩條短胳膊來收拾房間,內殿拾掇完了又來拾掇外殿,外殿拾掇完了又拽塊抹布來擦窗戶,完全把自個兒當成了一顆陀螺,也不嫌累得慌。

林桑青拿一把小剪刀修整那盆文竹中的死葉子,枯黃的葉片像蝴蝶般紛紛落入花盆中,假以時日會腐爛成泥土,她像無意似的,信口問忙著擦窗戶的梨奈,“皇上那邊怎麽樣了?”

梨奈回答得很是迅速,似乎一直在等她問起這件事,“娘娘,皇上的情況好像不怎麽妙,魏先生是昨夜進宮的,按理說他從不在宮裏留宿,大都連夜趕回宮外的宅邸,但是昨夜他卻宿在宮裏了。”

哦?從不在宮中留宿的魏虞昨夜居然留宿在宮裏了?

拿剪刀的手滯停少傾,眉心的褶皺又多出一些,抽出來的話又能打一根蝴蝶結,林桑青自欺欺人一般絮絮道:“有魏先生在,沒什麽可怕的,他的醫術在全平陽乃至全乾朝都數得上號。興許昨夜太晚了,天色又不好,魏先生怕回家的途中被雨淋,這才留宿在宮中,不一定和皇上的身體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