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晚間夜風驟起,吹的屋檐下懸掛的叮當響個不停,滾滾烏雲擋住了月牙似的月亮,連散落在銀河深處的星星都藏了起來,到處暗沉沉的,沒有絲光亮,看樣子明兒個會下場雨。

這樣的夜晚著實令人心情煩躁,繁光宮點滿了燈燭,裏外燈火通明,可林桑青還是覺得眼前發暗,感受不到光明。

進殿送熱水時,梨奈似乎漫不經心一般,順嘴對她道:“娘娘,啟明殿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上下亂糟糟的。白瑞公公急詔魏虞進宮,現在估摸已經到了。”

林桑青對著模糊的銅鏡摘下耳鐺,隨手放置在桌子上,板著臉道:“發生了什麽都和咱們沒關系,啟明殿有那麽多宮人,魏虞也在呢,沒什麽可擔心的。”

梨奈“唔”一聲,圓圓的臉蛋上浮現一抹惆悵,又道:“您也是知道的,皇上身子一向不怎麽好,這段時間皇上很少傳召魏先生進宮,今晚卻突然傳召他,不知……不知……”

不知個半天,也沒敢把心底的猜測說出口。

長長嘆息一聲,杏仁樣兒的眼珠子翻動幾下,林桑青按著紅木做的梳妝台,怔怔對著銅鏡發呆。

簫白澤傳召魏虞進宮做甚,難道他體內的余毒又發作了?

魏虞的確交代過,不能讓簫白澤經歷大喜大悲,可今兒個的事情是簫白澤自找的,是他欺騙她在先,她左不過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簫白澤不至於被氣得余毒發作吧。

梨奈猶猶豫豫出去了,林桑青盯著銅鏡中那張清秀的面龐,心裏亂成一鍋蔬菜粥。

說謊的人委實可恨,活該讓他痛一痛的。

前幾日他們之間的對話仿佛仍響在耳邊,一聲一聲不曾消逝,簫白澤要求她站在他身後,給他源源不斷的愛,讓他有更多的勇氣去做之前不敢做的事情。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我會站在你身後,看著你掃平一切障礙,看著你成為乾朝獨一無二的皇。

她自問沒有做出任何違背這句話的事情,一直安分守己,在後宮偌大的壓力下靜靜守望他,而簫白澤他也很會活學活用,簡直聰慧到了頂點——他的確用從她身上所汲取的源源不斷的愛去做了之前不敢做的事情——和季如笙有了肌膚之親。

到底他是帝王之才,就連說話都一語雙關,提前就給自己找好了退路,林桑青這個僅有一星半點小聰明的人當真自愧弗如。

想到今日分離前,他近乎懇求的請她相信他,林桑青愈發覺得心裏亂糟糟的,看什麽都不順眼。

相信相信相信……她要怎麽去相信他?

她想抓點什麽東西丟一丟,借此來發泄心中的窩火,掃了掃身邊的東西,都是值錢的物件,連茶盞也是成套的,摔碎一個剩下的便不成套了。

罷了。她嘆氣。不扔東西了,怪可惜的。

親眼目睹過簫白澤毒發時的場景,林桑青幾乎不敢回想,她踟躕著在銅鏡前坐了片刻,眼中雖然倒映著繁光宮的光景,可腦海裏總是不經意閃過簫白澤咬緊牙關滿地打滾的痛苦模樣,跟走馬燈似的。

她想,他會不會疼到昏厥?

他疼得滿地打滾的時候會不會磕著什麽碰著什麽?

良久,憤憤拍一下梳妝台,她又氣又惱地起身,從掛在墻上的針線包中取出一根繡花針。

氣的是簫白澤,惱的是自己。他違背了最初的諾言,與季如笙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將她的一顆真心放在腳底下擰來擰去,她做甚還要在乎他會不會疼痛呢,這不是討賤麽。

往常林桑青做事情大抵都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行動,可這次,行動居然走在了深思熟慮前面。

半柱香後,她找來梨奈,用手帕包住的手指疼得麻木了,她戳一戳擱置在桌上的黑匣子,內心矛盾地吩咐她,“你去啟明殿一趟,把匣子送給魏虞,讓他轉交給皇上。”

黑色的燙金匣子靜靜躺在桌子上,裏面除了簫白澤送給她的那支鏤空步搖外,還有半酒盅新取的鮮血——萬一簫白澤真的余毒發作,這半酒盅血足夠他暫時解毒的。

梨奈抱起燙金匣子,脆生生道了句“奴婢曉得”,推門出去時,她不知想到什麽,又退回殿內,附耳同林桑青道:“娘娘,和您說一件奇怪的事情。淑妃娘娘從永寧宮出來以後,我看到寧妃娘娘又折返回永寧宮了,她好像怕被人看到似的,動作有些子謹慎,不知是不是奴婢的錯覺。”

林桑青挑眉,“寧妃不是素來不討太後喜歡的嗎,她去永寧宮做什麽。”想到一些事情,她苦惱地揉著眉心,催促梨奈趕緊離開,“行了,我曉得了,梨奈,你出去吧,順手幫我把殿門帶上。”

關門聲響在耳朵旁邊,林桑青脫下外袍,換上柔軟的寢衣,重重摔進雕花大床中間,頓覺天旋地轉,內心被迷茫和惘然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