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殘陽緋紅若血,它從落地窗投進室內,為木色桌椅鍍了一層新色。

穿針引線的手一頓,楓櫟擡起頭,似乎十分不解道:“娘娘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您能平安回來,奴婢不勝歡喜,怎會惱得要嘔血呢?”

嘴角挑起一抹深深微笑,林桑青拉過楓櫟的手,輕輕撫摸著她右手食指側腹,“手還疼嗎?”那裏赫然有一道傷痕,切口整齊平整,顯然是被鋒利的刀子割傷的,“我想,用刀子劃破船板的時候你一定十分緊張,所以才不經意把手劃破了。這個傷口雖然不深,但它也需要時間愈合,從劃傷到今日恰好四天整,它差不多快愈合好了。”

楓櫟一臉懵懂,“什麽刀子?”她怔怔望著林桑青,雙目中映射出渾然不知的光線,神情無辜道:“娘娘,奴婢的手是碎石片劃傷的,我並未帶刀子啊。”

簫白澤恍若沒沒聽到她們的說話聲,提起桌子上沾滿墨水的毛筆,他頭也不擡的在奏折上畫出一個圈。

林桑青早知楓櫟不會痛快承認,她早為這一日做足了打算,縱然楓櫟否認得再堅決,她也能一層一層撕下裹在她身上的虛偽皮囊。

“我問過那群劫匪了,”松開楓櫟的手,林桑青用犀利的眼神回望她,“劫匪告訴我,畫舫上破損的地方邊緣整齊,顯然是用刀子一類的東西切割出來的。你手裏的碎石片不足以完成這項壯舉,但那個被你砸倒的劫匪身上的匕首正可以完成,你說巧不巧,楓櫟,那個劫匪倒地後,他身上的匕首正好也不見了。”她冷冷斜睨楓櫟,“難道那群劫匪會蠢到把畫舫開到江心,再偷偷拿走被你打昏的劫匪身上的匕首,費心費力在隱蔽之處鑿壞畫舫,好讓自己陪著我一起葬身石躍江嗎?”

楓櫟的面色依然平靜,她坦然替自己辯解,“娘娘,那群人是窮兇極惡的劫匪,他們的話豈能當真?”

“不能當真?”林桑青失聲冷笑,“那楓櫟你告訴我,儲藏室的門是誰鎖的?你當真以為我不知給門上鎖的人是你!”

楓櫟沉默不語。

珍珠眉心墜隨著動作搖晃不止,恰如林桑青此刻波動的心情,長長嘆息一聲,她悵然道:“楓櫟,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在你往桂花糖蒸栗粉糕裏放雷公藤,試圖同時陷害我和柳昭儀的時候;在你把巫蠱娃娃放進我的衣櫃,汙蔑我以厭勝之術詛咒淑妃的時候;在你趁去內廷司取衣裳,順手往淑妃的衣裳裏放斷針的時候;在你有意無意的誘導我和每一位娘娘結下夙願的時候,我都試圖放過你。”

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她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便由著情緒一點一點遞進,口氣亦越來越差,“但你絲毫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我不知你出宮之前可曾收到過什麽設法害死我讓我無法再回宮的指示,但楓櫟,你我主仆一場,我待你並不算差,你是怎麽狠下心一次一次置我於死地,並想出鎖住房門,讓我溺斃於江中的歹毒計謀的?”

是了,從最初開始,林桑青便知楓櫟不是可信之人。是以,平日裏她對楓櫟多加防備,所有私密的話她都在私下偷偷說,緊要的事都安排梨奈去做,在楓櫟面前說的那些話都是可以讓她聽到的,讓楓櫟做的事都是看上去重要實則根本無關緊要的。

入宮這大半年來,她除了要堤防在她背後使詭計的妃嬪們,還要提防時刻在她面前的楓櫟,所以才會覺得很累。

“娘娘聽誰說的這些事?”睜著清澈溫柔的眼眸,楓櫟不急不躁地替自己辯解道:“楓櫟在您身邊將近一年,一直忠心耿耿,從未做過任何對您不利的事情,現在您不知從誰口中聽說了這些真假莫辨的事情,竟然開始懷疑起楓櫟的真心來。娘娘,您是可以懷疑我,但千萬不要中了有心之人的挑撥離間之計呀。”

楓櫟有雙好看的眼睛,此刻這雙眼睛裏寫滿無辜和冤枉,若不是林桑青心中篤定她不是可信之人,倒真有可能被這雙眼睛迷惑了。

腦海裏浮現柳昭儀那張如花似玉的美人面龐,林桑青擡起頭,透過窗子看天上霞色紛亂,“柳昭儀承認她曾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卻唯獨不肯承認在桂花糖蒸栗粉糕裏面放過雷公藤。如她一般囂張跋扈的人不可能對做過的事情藏著掖著,她既然已經坦然承認了其他事情,如果桂花糖蒸栗粉糕裏的毒真是她下的,她大可以一並承認了,不會刻意撇開這件事。除非她壓根兒沒做過,是真的無辜,所以她才不肯承認。”

眼睛裏泛起水霧,楓櫟俯身跪地,泫然欲泣道:“娘娘寧信他人妄言,卻不肯相信楓櫟一片忠心嗎?”

“忠心?”將這個詞來回咀嚼幾遍,林桑青不由得冷笑出聲,收回凝視霞色的視線,她低頭看楓櫟,“楓櫟,你可知我是在什麽時候發現你懷有異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