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隔日,林桑青是被久違的日光喚醒的。她居住的客房內有兩扇落地窗,大片大片的日光從糊窗的絹布中滲進室內,斜斜投到她的眼睛上,溫暖而刺目,讓人睡意全無。

當然,這是主要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與蕭白澤有關。

誠然,入宮這麽久,林桑青一直自己睡一張床,在家中也是如此,她習慣了自己獨占一整張床的霸道感,而今乍和蕭白澤睡在一起,她百般不適應。

自己睡一張床想怎麽翻身就怎麽翻身,哪怕在床上打個滾兒也是可以的,但和蕭白澤睡在一起後,林桑青連翻個身都要猶豫半天,生怕動靜大了會吵醒他。加之蕭白澤有個壞習慣,睡覺的時候總愛抱著她,那只搭在她胸口的手臂放久了好像有千斤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磨磨蹭蹭起床後,林桑青一壁往身上套外袍,一壁嘟嘴埋怨蕭白澤道:“你看上去挺瘦的,沒想到居然這麽重,光是一只手臂搭在身上我便吃不消了。我現在覺得胸口疼得很,氣息不順暢,可能是被你的手臂壓出來的,今兒個晚上你不許再抱著我睡了。”

蕭白澤已穿好衣裳鞋襪,正對著銅鏡束發。把碧玉簪橫插·進烏黑墨發中,他轉身走到林桑青身邊,面色一如往昔平靜道:“唔,你的意思是一只手臂壓在你身上沉重,那我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你身上的時候你覺不覺得沉重?吃不吃得消?”眼底笑意深沉,他取過擱置在架子上的青色腰封,舉止自然的替林桑青扣上,“我想應該不覺得沉重吧,我記得你當時甚是享受,一句抱怨的話都不曾說過,也沒有讓我把身體挪開。不過,你好像一連說了幾句吃不消,還哀求我慢一些——我可照做了。”

淡淡的龍涎香氣蔓延在鼻息之間,讓人忍不住想多吸幾口氣,意識到蕭白澤說的是什麽事情,林桑青羞得滿臉緋紅。故作鎮定地甩開搭在她腰間的手,林桑青欲蓋彌彰的咳嗽一聲,低聲道:“厚顏無恥。”

換來後者一陣輕笑。

肆虐多日的暴雨終於消停,一夜過去,石躍江的水位下降稍許,不再如之前一般滿滿當當,好像隨時要暴發山洪似的。如今的石躍江風平浪靜。

趁著天氣晴好,蕭白澤趕緊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加緊調運物資和人馬,多方聯合行動,幫助武鳴縣的災民重建家園。

皇帝親臨武鳴縣,親自布置賑災事宜,算是給惶惶不安的災民們喂了一顆定心丸,不過短短半日,先前混亂的局面便控制住了。

災民們有了主心骨,饑餓的肚子也被朝廷加緊撥運來的糧食填飽,損壞的家園眼看著也要重建,就連看不慣的貪官都被蕭白澤處置了,一切都向好的一面發展,他們的抱怨哀嚎聲漸漸被歌頌蕭白澤的聲音所取代。

災民們皆言,有這樣一位愛護百姓的皇帝是國之大幸,何況這位皇帝一表人才,長相和氣質都十分出眾,看上去就跟天上的仙君下凡一般,更是讓人忍不住相信他愛戴他。

能夠被平民擁護愛戴是件好事,蕭白澤算是白手起家,沒有任何家族勢力,背後只有太後撐腰。若是太後哪天想明白了,不願再給他撐腰,反而轉頭扶植起自家親戚,那蕭白澤便真的無所依憑,只能被迫放棄皇位,或淪為階下囚,或成為一縷亡魂。

但只要蕭白澤在百姓中豎起威信,得天下百姓擁護愛戴,那時不消說太後了,連季相都不能耐他如何,縱然抓心撓肝的想除去他,也要先考慮百姓們允不允許。

由於外頭地上多泥濘,患病的災民又隨處可見,蕭白澤恐林桑青弄臟衣裳或染上什麽病痛,便讓她在客房中待著,沒帶她出來走動。

哀鴻遍野的景象正在逐漸消失,這座被洪水光顧過的小縣城已經褪去了之前的慘淡,開始顯現出生機,但路上的泥水一時半會幹不了。

蕭白澤放下帝王的身份與輕微潔癖,與魏虞一起在泥濘的道路上行走,專心商討接下來還需要做哪些事情。

途徑棵大樹附近,一位約摸三四歲的孩童突然從他身邊跑過,小腳丫不留神踩進泥坑裏,泥水頓時四下飛濺,有幾滴沾到了蕭白澤的臉頰上。

渾濁的泥水像蟲子一般附著在臉上,冰涼惡寒,蕭白澤的身子登時變得僵硬。

孩童自知闖禍了,他咬著指頭怯生生看蕭白澤一眼,連話都不敢說。

魏虞是個講究人,他往日出門都著帶手帕的,巧的是今兒個偏生忘了,望望身邊蔥翠的大樹,他默默思忖能不能摘片樹葉給蕭白澤擦臉上的泥水。

蕭白澤今兒個也沒帶手帕,他緩和片刻,正打算用衣袖擦拭臉龐,身後冷不丁傳來道溫柔話語,“我的手帕借給你,擦擦臉上的泥水吧。”

他稍稍回頭,正撞進季二小姐顧盼生輝的眼眸中,她笑意盈盈,潔白的皓腕上搭著條芙蓉蘇繡手帕,絲毫不因他是帝王而有何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