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第2/2頁)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蕭白澤這才覺得一顆心落回胸膛中,他邁步蹚進渾濁江水,走到門邊道:“是我,青青。”

門後的林桑青歡喜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從未面臨過此刻這樣幾近絕望的處境,也從未像此刻這樣渴望蕭白澤出現。對她而言,現在的蕭白澤便好比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他的後背應該有金色的佛光。

畫舫的隔音不好,是以當劫匪們哭天搶地的說畫舫漏水要棄船逃生的時候,林桑青也聽到了。她想,被劫匪抓住好過被淹死,所以她從藏身的屏風後走出,準備自個兒推門出去。

然她卻怎麽也推不開房門,好像有人在外面給房間落了鎖,她試了許久,一雙手都被磨得通紅,也沒有把房門弄開。

畫舫傾斜的時候她嚇得魂兒都沒有了,趕緊找可以破開房門的東西,然而她藏身的這個房間雖然是雜物房,存放的卻是一些沒有用的雜物,諸如枕頭被子茶杯比比皆是,愣是尋不到一件能撞開房門的東西。

江水很快滲進房間,她也折騰得沒了力氣,濃重的絕望緊緊包裹著她,讓她不得不正視“死亡”這兩個字。人在絕望到極點的時候心態難免會崩潰,林桑青也不例外,她越想越覺得不甘心,越想越覺得難過,忍不住竟哭了出來。

要不是聽到了蕭白澤的呼喊聲,她現在一定還在哭泣。

哭腔一時半會消不了,林桑青抽抽發堵的鼻子,隔著房門對蕭白澤道:“你過來作甚,你是一國之君,是乾朝的現在與未來,若你有任何閃失,哪怕我死了也要背負一世罵名的!”

蕭白澤的聲音向來好聽,低沉幹凈,入耳輕柔,“一國之君也有想要保護的人啊。”

他說——一國之君也有想要保護的人啊。心底霎時像鋪滿了棉花一般柔軟,林桑青擦去眼角殘留的淚痕,勾起唇角笑了笑。

江水好像又上漲不少,畫舫又傾斜幾分,得很吃力才能站穩身形。不能再浪費時間了,蕭白澤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撞擊房門,“你不要害怕,我把門撞開,很快救你出來。”

這扇房門結實得很,林桑青也試圖撞過,但她撞得渾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連塊木屑都不曾從房門上脫落。

江水湧進房間,能夠容身的空間漸漸變得狹小,由於船體是傾斜著的,江水先漫滿一側,再慢慢爬滿整個房間,容身的空間會被積壓的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水位已經上漲到房門附近,蕭白澤還是沒有撞開房門,重新燃起來的希望之火被腳下的水澆滅,林桑青拉著門後的把手,低聲與蕭白澤道:“簫白澤,趁著這艘畫舫還沒有完全沉沒,你快離開吧,不要管我了,這扇房門很結實,撞不開的。”

蕭白澤沒有理會她,也沒有轉身離去,他執著地撞擊木門,一下又一下,力度不斷加大,像是不知道疼痛為何物似的。

眼眶不知為何濕潤了,林桑青咬著微紅的嘴唇,在接連不斷的撞擊聲中做了一個決定——她要把一切告訴蕭白澤。

“呐,我同你說實話吧。”吸吸鼻子,林桑青先把纏繞在心頭的絕望扔到一邊,終於把深藏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我不是你的昭陽,也不是林家小姐,我只是,只是誤入這個軀殼的普通女子,一沒身份二沒地位,和街道巷陌中行走的普通人家的女兒沒甚區別。”

唇角泛起一抹苦澀微笑,她自嘲笑道:“我這輩子……”想到林清遠臨死前說的話,她覺得很是適合自己,便借來用了一下,“我這輩子毫無建樹,活著的時候沒做過甚值得紀念的大事,難得硬氣一回,決定草草了卻余生,卻連死人都做不好,都吞下鶴頂紅了還能被造化戲弄一回,丟進宮裏做娘娘。”蕭白澤仍舊在撞擊房門,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她自顧自往下說,“你還記得我們在荷花池邊初見那晚,宮女們所議論的事情嗎?興許你不記得了,但我仍覺歷歷在目。宮女們議論的那個被親娘逼死的女兒便是我,我住在興業街上,家中有蠻不講理的娘和霸道的姐姐,還有個窩囊的爹——他們和我一樣普通。”

門外突然安靜下來,蕭白澤不知是放棄了還是怎麽的,突然不再拼命撞門了。林桑青知道他沒有離去,因為她聽得到門外有微弱的呼吸聲,她亦聞得到經久不散的龍涎香味。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滴,她開誠布公道:“我搶了林小姐的身份和地位,不能再搶走愛她的人,蕭白澤,我不是你喜歡的昭陽長公主,你···你愛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