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陽歷已是三月初,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年前飛往南方的候鳥還沒到歸期,現下只聽得到喜鵲和麻雀輪番鳴叫。

麻雀倒還好,它的身子小,發出的鳴叫聲也低。喜鵲叫起來卻著實惱人,聲音又難聽又高亢,偏生這種鳥臉皮厚,怎麽趕都趕不走,只能耐著性子等它自個兒飛走。

但約莫要不了多久,叫聲深遠清脆的布谷鳥便會回歸平陽城,只要它的叫聲響起,便意味著春日真的到了。

明亮的永寧宮內,裊裊沉香氤氳不散,眾人皆屏息斂氣不敢說話,只等著殿中身份最尊貴的太後開腔打破沉默。

沒讓眾人久等,淩厲的視線從跪在地上喊冤的宮女身上掃過,太後沉著聲,威儀滿滿道:“冤枉?你家娘娘怎麽個冤枉法?好生和哀家說說,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你便不要再留在寧妃身邊伺候了,直接去內廷司的浣衣局吧。那裏適合不懂規矩的宮人。”

浣衣局是宮裏最辛苦的地方,犯了錯誤的宮女大多會被派去那裏,她們終日只重復做一件事情——為主子們浣洗衣裳。夏天還好,頂多雙手被泡的起皮,到了冬天,雙手整日浸在冷水中,除了起皮之外還會起凍瘡,一雙手血跡斑斑,又疼又癢,苦不堪言。

從浣衣局出來的宮女們幾乎都瘦了一圈,若是向她們問起在內廷司的生活如何,約莫有九成的人會用“人間地獄”這四個字來形容。

聽聞太後要發落她去浣衣局,跪在地上的宮女不禁膽戰心驚,但她似乎肯定她家娘娘是冤枉的,盡量讓聲音聽起來鎮定,她跪坐在地上,聲音顫抖的對太後道:“啟稟太後,我家娘娘曉得那件華服是淑妃娘娘要穿去祭天儀式的,所以她格外慎重,繡好牡丹花後她細細查看了幾遍,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蒔微宮裏用的繡花針都是銀針,看上去和普通的繡花針一樣,但是質地很結實,極不容易折斷,娘娘繡花的時候更是謹慎有加,從開始繡花到最後收針為止,並不曾出現針頭折斷的情況。”

面上浮現一抹狐疑之色,太後端坐在軟椅上,不解道:“那麽那件華服裏的斷針從何而來?”

跪地的宮女擡起頭,“回太後,內廷司的宮人來取華服的時候宸妃娘娘也在,她曾將華服抖開看過,又親自動手疊好。奴婢當時還覺得奇怪呢,為何宸妃娘娘要自己親自動手疊衣服,蒔微宮裏的宮人們都可以幫她疊啊。在疊衣服的過程中宸妃娘娘有沒有做什麽不該做的事,奴婢不得而知,反正,在內廷司的人取走那件華服之前,最後碰它的人是宸妃娘娘。”

沒料得這件事情最後會扯到她身上,正在掩唇準備打哈欠的林桑青硬生生把這個哈欠憋了回去。

她想,好奇心真的會害死人,她左不過覺得那件衣裳漂亮,沒忍住女人的愛美之心攤開來看了看,又本著為人要守禮數的好心把抖亂的衣裳疊好,不曾想,這些事情如今成了證明她心裏有鬼的證據。

嗯,做人還是懶惰一些好,她往後再也不疊衣服了。

殿內諸人開始將目光投向她,有探問,有疑惑,也有不可置信,她放下掩唇的手,正在琢磨該用什麽話來為自己辯駁,寧妃不悅地蹙起眉頭,頭一次疾言厲色地呵斥身邊的宮人,“琴兒,你住口!”她對那個跪在地上的宮女道:“宸妃妹妹不是會耍手段的人,她與淑妃妹妹無冤無仇,何必要冒險害她?況且那日宸妃妹妹一直在本宮的視線之內活動,本宮沒看到她做令人起疑的事情,你不要在這裏亂說話,攪了宸妃妹妹的清白!”

明明是為自己主子說話,沒想到主子卻反過來責備她,琴兒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娘娘何必委屈自己,事情既然不是您做的,您大可以向太後解釋清楚,為何要把不屬於自己的過錯背負在身上?”她似乎在潛意識中認定往華服中藏斷針的人是林桑青,被自家主子訓斥之後,她更加篤定了,“您沒看到宸妃娘娘做令人起疑的事情並不能代表什麽,要是真有謀害淑妃娘娘的心,她便不會讓人看出端倪。娘娘您就是心地太善良、太柔弱,才會被人當成替罪羔羊。”

見琴兒還是咬著林桑青不放,寧妃更加慍惱,她蹙緊兩道彎彎的柳葉眉,厲聲道:“放肆!看來是本宮平日裏待你太好了,以至於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等會兒回宮你自己掌嘴二十,想想今天說的話對不對,想想你該不該信口雌黃汙蔑宸妃。”

琴兒這下更是委屈得快要哭了,她跪在地上喚寧妃:“娘娘!”寧妃故意偏過頭去,沒有理會她的呼喊。

這個時候要是還不出聲,估摸殿裏的人要覺得她心虛了,林桑青撣撣裙子上的褶皺,噙一抹溫和的笑意,低頭對那個叫琴兒的宮女道:“你叫琴兒?好名字。”唇角的微笑淺淡而疏離,恰如她的聲音,“那麽琴兒,你說華服裏面的斷針是本宮藏進去的,可有何證據沒有?”面上的笑意陡然消失,她沉著臉看向琴兒,“你要知道,自從上次有人陷害本宮縫制巫蠱娃娃詛咒淑妃之後,本宮便驚了心,命人將繁光宮裏所有的針線全丟了,你來說說,沒有了針線,本宮要從哪裏找斷針去謀害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