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巫安姑姑往香爐裏添了些沉香,裊裊煙霧如雲般四散彌漫,轉眼間室內便已盈滿香氣。太後閑適的呼出一口氣,眸光漫不經心的放在寧妃身上,鳳眸輕擡,意味深長道:“寧妃坐那麽遠做什麽,難道還在生哀家的氣?”

寧妃將身子轉向太後,匆忙辯解道:“臣妾不敢。”

太後一向不待見寧妃,可能因她的出身不高,而簫白澤又過分寵愛她的緣故,別人做錯事情太後興許薄責兩句也就過去了,寧妃一旦做錯了事情,太後總要格外為難她。

“如霜後背上被斷針所刺的劃痕還在,一時半會兒消不掉,哀家不知你是有意還是無意,若是無意還好,哀家責罰過你倒也罷了,若是有意——”冷眼望著寧妃,太後拉長聲音道:“哀家眼裏是揉不得沙子的,當年還做皇後的時候,哀家便最厭惡居心叵測之人,現如今做了太後,哀家仍舊厭惡居心叵測之人。你不要此為此事便這麽過去了,禦廷司的人一天拿不出說法,你便一天不得恢復協理六宮之權。”

太後一直反對蕭白澤把協理六宮之權交到寧妃手上,她更屬意淑妃,因為寧妃做事情一直穩重有加,很少出紕漏,太後便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拿下她的協理六宮之權。

這次的事件終於給了太後順遂心願的機會。

態度謙卑的垂下頭顱,寧妃溫婉順從道:“是,臣妾定當反省自身,以後行事更為謹慎小心,不會再辜負太後和皇上的信任。”

“信任?”扶著已經被摸掉色的椅子把手,太後冷若冰霜道:“你已經辜負了皇兒的信任。”

這句話說得有些重了,寧妃將頭垂得更低,透過稀疏的劉海可以看見她的眼圈是紅的,顯然,寧妃心裏很是委屈,左不過她不敢同太後爭辯,只能把滿心的委屈往肚子裏咽。

林桑青有些猶豫,她不知該不該為寧妃解釋——內廷司的宮人來取走淑妃穿去祭天儀式的華服之前,她可是把華服展開來抖動過的,憑她抖動的劇烈程度,別說斷針了,就算有線頭也該被抖掉了。

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人,她應該把實際情況告訴太後,幫助寧妃洗清冤屈。但太後一直不喜歡寧妃,她若站出來替寧妃出頭,只怕太後的怒火會牽連到她身上。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除了需要簫白澤的寵幸之外,她還需要一點太後的喜歡。

幫太後討厭的寧妃說話,便等同於間接得罪太後,這種事情做起來很有風險性,得仔細權衡權衡。

她這廂正猶豫不決著,在做有良心的人和識時務的人之間搖擺,耳邊乍然響起一聲清脆而委屈的呼喊聲,“太後!”寧妃身旁的宮女疾呼一聲,突然跪倒於地,“太後明鑒,我家娘娘……我家娘娘是冤枉的!”

滿殿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光影錯落的啟明殿內,淡淡的龍涎香味彌漫不息,側對著大門的方位掛了一副字畫,上書親賢遠佞四個字,某位對外宣稱感染風寒的青年橫躺字畫下的龍榻上,胸膛起伏有序,發絲松散淩亂,正閉著眼睛假寐。

魏虞推開關的嚴嚴實實的殿門,邁著平緩的腳步進去,轉身闔上殿門,他對簫白澤道:“聽聞你感染了風寒,我放心不下,特意過來看看。”走到他身旁,留神打量打量他的臉色,須臾,挑眉微笑道:“好家夥,這眼圈重的,昨夜一晚沒睡吧。阿澤,依我看,你這不是風寒,是心病啊。”

緩緩睜開眼睛,簫白澤漫無目的地凝望眼前的一片虛無,以手臂撐起腦袋,囈語一般喃喃道:“魏虞,我昨日做了一件錯事,且錯得很是離譜,我詫異於自己竟能做出這種不知輕重的事情,心中又惱又悔,一夜都不曾安枕。”

白底的布鞋踩在幹凈的地面上,纖塵不染,魏虞走到龍榻邊,擡頭看著蒼遒有力的四個大字,頓足平聲道:“你沒做錯。”

簫白澤執拗道:“我錯了。”

他坐直身子,將雙腳放在地上,神情恍惚而憂傷道:“昭陽是昭陽,林桑青是林桑青,她們雖有著共同的過去,但說到底,她們現在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昭陽的身份被徹底清洗,現在的她只是個不記得過往舊事的富家千金,名喚林桑青,我應當讓她以林桑青的身份度完余生,不應告訴她真實的身份。”

“我想了一夜,那份過去太沉重,亡國之痛、失親之痛,樣樣都能將她摧毀,讓她糊裏糊塗的過完這一生也就罷了,作甚……作甚要讓她記起那些痛苦的記憶。”眉心擰成一個難解的疙瘩,他用期望的眼神望著魏虞,“魏虞,你的醫術一向不賴,宮裏的庸醫們不能與你相比,那你能不能制作出讓人忘掉一天之內所發生之事的藥丸?”

自來熟地摸過兩只茶盞,魏虞給自己和簫白澤分別倒了一杯水,遞一杯茶水給簫白澤,他為難笑道:“魏某只是一介庸醫,哪裏有本事制作這種東西,何況,要是真能做出這種東西,天下豈不是要亂了套。”捧起自己那杯茶盞淺啜一口,他語重心長的對簫白澤道:“阿澤,相信我,你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