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太後面帶猶豫之色,試探著問她,“青兒,哀家曉得你是好孩子,自從進宮以後你便一直不爭不搶的,柳姒那孩子再不地道,你也能容忍她。你不要怕,只管告訴哀家,是不是哪裏有什麽誤會,你同哀家說,哀家替你去向如霜解釋。”

太後待林桑青一向溫柔,大抵她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畢竟太後方才說她是個不爭不搶的好孩子。太後這番話說得倒也掏心掏肺,林桑青嘆了口氣,跪在地上道:“母後,您的這份心意臣妾心領了,但若臣妾說那只巫蠱娃娃與臣妾無關,您會相信嗎?”未等太後回答,她自顧自說下去,“不會,因它確確實實是從臣妾宮裏搜出來的,而現如今,臣妾既找不到證據證明此事與我無關,也無法解釋那只巫蠱娃娃怎麽會出現在繁光宮中。反正,在所有人看來,是臣妾嫉妒淑妃娘娘受寵,所以私底下做了個咒小人詛咒她,淑妃近來身子之所以不好,便是被臣妾咒的。臣妾百口莫辯,也懶得爭辯,倒不如幹脆利落承認了,誰會在乎真相究竟是什麽。”

太後擡手輕按眉心,格外語重心長道:“好好的孩子,作甚去信這些巫蠱之術,如霜若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可以同我說啊,我這個做姑母的說的話,她總還是會聽的。”巫安姑姑取了清涼油來,太後滴了一滴在指尖,輕輕在額頭上拍打開,清涼油的氣味登時蓋住了檀香的氣味。

微閉雙眼,太後緩緩道:“此事現在只怕已經傳遍宮廷內外了,哀家沒法子包庇你,季相的感受,哀家總是要顧及的。但是青青,你若有辦法證明清白,便同哀家說,哀家替你去向季相解釋。”

林桑青的確沒有自證的法子,她甚至到現在都不明白,那只白色的布娃娃是怎麽進到繁光宮中的。膝蓋跪得生疼,林桑青動動身子,偷偷把裙子往膝蓋底下塞,搖頭道:“沒有法子,還是如之前所言,請太後和皇上依照後宮法度處置臣妾。”

太後苦惱扶額,連聲道:“罷了罷了,哀家當真寒心。”巫安攙扶著她起身,在檀木椅子旁站立一瞬,太後吩咐蕭白澤道:“皇兒,哀家不願也不忍處置青兒,你,你自個兒看著辦吧,這事哀家不管了。”說罷最後嘆息一聲,在巫安的攙扶下往內殿去了。

香鼎中的檀香仍在燃燒,裊裊煙霧在香鼎旁盤繞一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弭不見,只留下滿室濃重香氣。

蕭白澤在這片濃重香氣中站起身,他慢慢湊近林桑青,伸手扶她起來,嘴巴有意無意靠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道:“我找魏虞看過了,那瓶蜂蜜裏有藥性猛烈的春毒。”放開扶著她的手,他轉動著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嗓音低沉道:“林桑青,告訴朕,是你放進去的嗎?”

跪了這麽一會兒,棉布衣裳上凈是褶皺,林桑青認真整理衣裳,頭也不擡,坦坦蕩蕩道:“若是十分隨意的說不是我放的,按照皇上您多疑的性格,定然不會相信,這樣吧,臣妾便信口起一道誓——若我放了任何東西在那瓶蜂蜜中,便讓上天懲罰皇上您一生陽痿吧。”

蕭白澤的臉色登時黑得和鍋底一樣。

林桑青朝他亮一亮牙花子,“玩笑話,只是為了撇清嫌疑而已,皇上切莫當真。”

“朕幫不了你。”明黃色的帝王朝服為沉悶的永寧宮帶來幾分明快,簫白澤負手望著瑞獸香鼎,頓一頓,眸光平靜道:“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轉頭深深凝望他一眼,林桑青捂住嘴巴,冷冷笑了一聲。

是的,她雖然和簫白澤有了夫妻之實,但說到底,她並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不過是後宮普通一妃子罷了,她是死是活,其實沒那麽重要的。

肆虐了一天一夜,外頭的大雪總算停了,這場雪為平民百姓帶去了豐收的期盼,為孩子們帶去了胖乎乎的雪人,為半大小子們帶去了一場歡樂的打雪仗比賽。

但,它什麽都沒帶給林桑青。

她回到繁光宮沒多久,一道聖旨便跟著來了,象征著帝王權威的明黃色絹布柔軟整潔,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盤踞其上,以怒目威視蒼生。聖旨上說,她在宮中偷用巫蠱之術,證據確鑿,罪無可辯,為正朝廷綱紀平萬民之憤,著貶去她所有的位分,降為最末等的選侍,即日起遷居寒夜宮,非召不得外出。

寒夜宮位於永巷,那裏幾乎長年見不到日光,始終被黑暗籠罩著,所以才以寒夜為名。做錯事情的妃子幾乎都在那裏終老,無人問津,寂寂老死。

世事難以預料,昨日林桑青還是丞相之女,是前途不可估量的昭儀娘娘,甚至皇上還為她擬定了一個美好的‘慧’字作為封號,就等著良辰吉日到了,行完冊封大禮之後,她便是乾朝第三位皇妃了。然一夜之間,鬥轉星移,而今別說封她為慧妃,她壓根連昭儀的位份也無法保住,霎時變成了宮中位分最低微的妃嬪,地位只比宮女高那麽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