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林桑青這才意識到,簫白澤說的是柳昭儀。是啊,簫白澤雖然賜死了柳相,但他破格寬恕了柳昭儀及其族人,這是莫大的恩典,柳昭儀非但不珍惜,反而拋下族人於不顧,以自戕來結束生命,這種舉動的確讓人費解。

她先前和梨奈說的話只是揣測,當不得真,不能說給簫白澤聽,凝神思索稍許,她擡頭回望簫白澤,“皇上,宮裏的女人永遠都不知道滿足兩個字怎麽寫,得到一樣東西的同時,還想得到另一樣東西。柳昭儀需要的不單是身份和地位,還有你的愛,當發現永遠得不到你的愛的時候,她的心便死了,心一死,人也就活不長久了。”

如果柳昭儀真是自戕的話,也許只有這個原因才說得通了,似她一般自負美貌的女子,只有當得不到心愛之人的心時才會萌生死意。

簫白澤再度沉默不語,須臾,從他眸子裏散發出的所有迷惘和不解盡數散去,漸漸被清明代替,他竟然就這麽釋然了。

一炷香燃到盡頭,余下的香灰掉進大鼎裏,像走完生命全程的一位老人家。簫白澤緊一緊身上的狐狸毛披風,語氣冷靜而絕情道:“那她該死。”

言畢,他利落地轉身離去,留給林桑青一個孤傲消瘦的背影,挺拔而堅韌。

眨眨眼睛,林桑青呆住了——哇,簫白澤心理扭曲吧?

只因柳昭儀愛慕他,並且希望從他這裏得到愛,她便該死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留在慈悲堂內的魏虞朝她笑笑,態度溫和道:“你別往心裏去,阿澤的性子是古怪了些,但他的心腸還是好的,只是有時不太會說話。”頓一頓,補充道:“有一部分心腸是好的。”

找回些許精神,林桑青點頭道:“我看得出來。”若心腸壞到極點,他便不會私底下賜柳昭儀壽材了,也許他還惦念著柳昭儀到底服侍他一場,是他名義上的妾室,是以不忍她暴屍荒野。

簫白澤的心確實大,大晚上的,他居然放心留自己的妃嬪和身邊的寵臣獨處,也不怕處出什麽事。

難得有機會和魏虞獨處,林桑青便把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魏先生看上去並不是會為了五鬥米而折腰的人,您的才學那樣出眾,醫術也比太醫院的太醫好,不知為何會選擇進宮,陪在君王身側呢?”嘴巴裏哈出來陣陣冷氣,像清晨的薄霧,“做皇上身邊的紅人是有身份地位,但自由會隨之消失,無論什麽時候,只要皇上有需要,您就得及時趕到,長此以往不會覺得煩躁嗎?”

魏虞負手淡笑,“不會,阿澤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與他之間的感情勝過知己,不次於親兄弟,知己和兄弟有需要,我自是應該隨叫隨到。”

唔,敢把皇上當成知己兄弟,看來魏虞的膽子很大,只是他說的話裏有一句話,林桑青不怎麽相信,“難道對你來說,簫白澤比父母還重要?”

魏虞笑容不改道:“我沒有父母,打小就孤身一人,也是遇到阿澤之後才有了同伴。”他沒有說起自己的過去,而是帶著心疼的神色,說起了簫白澤的過去,“阿澤他……吃過許多苦,承受了許多常人無法承受的疼痛。昭儀娘娘,你相信嗎,他曾是街頭人人喊打的乞兒,卑微到塵土裏去了,任何人都可以對他為所欲為,打罵,侮辱,甚至是……甚至是……”眸子裏似乎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閃爍,像極了眼淚,“甚至是猥褻。”

“阿澤和我說過,他是沒有童年的人,巧的是我也沒有童年。我們兩人活該做知己。”

這是林桑青從未曉得的事情,她從前聽說過簫白澤出身不好,但她從未當過真。如今魏虞親口告訴她這些事,林桑青心裏一時感慨萬千。

因為經歷過悲慘的童年,所以簫白澤才養成了如今這樣生人勿近薄情寡義的性子吧,他的心裏應當已經沒有愛了,看過了那樣陰暗的世事,看透了人性,愛便也跟著消失了。

這一點林桑青深有感觸。

簫白澤也是可憐人。

但,這世上誰不可憐呢。

她也是在此刻才完全看清,簫白澤從未愛過柳昭儀,他之所來慈悲堂,不過是不解柳昭儀自戕的原因,不解為何已然衣食無憂她還要去尋死。

誠然,如他所言,他沒有失落不安,只是踟躕不解。

一個妃子的離世,並不能阻止人們對新年的期盼,無論少了誰,天庭上的仙官還是要按時撥動時間的羅盤。

除夕在民間喧囂熱鬧的鞭炮聲中翩然到來。

林桑青其實不怎麽愛過年,她仍記得,每年過年前後都是她最累的日子,家裏家外的活計她全部承攬了,爹看不下去會說娘和姐姐,但他的話在娘耳朵裏就像耳旁風,甚至連耳旁風都不如。

往往最後,都是她和爹一起做活計,娘和姐姐幹等著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