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隔著朱紅色的大門看著她,眼中的恨意似要把門板戳穿,柳昭儀咬牙切齒道:“你滿意了?我如今一無所有,被困在這座宮殿中進出不得,空掛著昭儀的名頭,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她們都在等著我倒下,等著柳家最後一個有身份的活人死去!”

的確,柳昭儀現在是柳家最後一個有身份的活人,柳安順吊死以後,簫白澤本著禍不及家人的原則,饒恕了柳家一眾老小,但他亦將柳家所有的榮耀都收走了,放眼如今的柳氏一族,除了身為昭儀娘娘的柳姒外,其余人全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

“姐姐可能不懂一無所有的意思,你如今仍住在繁華的皇宮中,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身邊有十來個宮人伺候,比官家小姐還要富貴。真正一無所有的人連飯都吃不飽,只能走上街頭乞討。何況,”林桑青冷眼看著她,“你父親會死不應該全怪他自己嗎?若他貪汙受賄的時候手腳幹凈一些,別留下任何線索,又怎會被抓個正著,順藤摸瓜扯出他曾經犯過的所有罪呢。”

相比林桑青的冷靜,柳昭儀顯得暴躁得多,她很想沖出大門和林桑青理論,那個虎背熊腰的宮女緊緊拽著她,語氣緊張而焦急道:“娘娘您冷靜些,皇上不許您出弱柳宮的門!”柳昭儀咬咬嘴唇,漸漸收斂了脾氣,仍舊拿憤恨的眼神看向林桑青,“我一開始並未想害你,是你先設計陷害我的,林桑青,你敢說那匹山茶花布料不是你故意讓給我的?你和林軒,你們父女倆的心腸都狠如蛇蠍,一個在後宮算計我,一個在前朝算計我父親,如今柳家被你們算計得滿門傾覆,你們的目的終於達成了!”

捂在袖籠裏的雙手暖烘烘的,微微出了些薄汗,林桑青松開扣在一起的手,熱心為柳昭儀分析道:“你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宮裏不缺美貌的女人,缺的是既美貌又識時務的女人。你依仗父親的權勢在宮中橫行霸道,上至淑妃楊妃,下到方禦女,你都不放在眼底,不知長期以往,因你的囂張跋扈而樹下的死敵有多少。”梨奈及時遞了張手帕過來,她接過手帕擦了擦手心的薄汗,繼續道:“只要你父親一被革職,你將立馬從雲端上跌落下來,多得是上前踩你一腳的人,何須我再耗費心思算計你。”

擦完了手,她把手帕別在腰帶上,擡目望著憤憤不平的柳昭儀,“再最後說一次吧,管你是否聽得進去——如若當時你不和我搶,也許穿著那塊山茶花布料去赴宴的人就是我了,柳姐姐,我要感謝你,是你為我擋了一劫。”

墻角處傳來輕微的聲響,應當是風吹花葉發出來的,林桑青偏頭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麽。

柳昭儀怔了一瞬,目光空洞無物,稍許,她再度擡頭狠狠盯著她,面容有些扭曲,“我有美貌便足夠了,母親說過,女孩子只要有了姣好的容貌,恩寵和愛慕便會如江水一般滾滾而來。皇上遲早有一日會厭倦你、厭倦淑妃,你們的容貌都不能與我相比。等到皇上厭倦了你們,他一定會想到我的,他會重新給我恩寵!”

林桑青頓覺哭笑不得——柳昭儀的母親和她有仇吧?為何要從小給孩子灌輸這種理念?有一張美貌的臉是好事,但只有當擁有與臉蛋相等的才華或智謀時,才能完全發揮美貌的作用。

“厭倦便厭倦啊,”林桑青揉揉鼻子,滿不在乎道:“我又不指望他給的寵愛過活,作甚要害怕他的厭倦?”

扭曲的面容上浮現疑惑,柳昭儀不解問她,“你不愛皇上?那你為何要進宮?”

林桑青斜眼看她,“你們莫不是看多了結局美好的話本子?皇上是什麽人,是能輕易去愛的嗎?古往今來多少女子魂斷在與帝王的情愛上,那些信誓旦旦說會守護她們一輩子的君王沒幾年就擁了新的佳人在懷中,看也不看她們。柳姐姐,你必須明白一件事——這天底下不存在長情的帝王。”

發間埋著的珍珠步搖自然垂落,柳昭儀冷眼看著林桑青,不為所動道:“不要把自己說的好像什麽都看得很清楚一樣,林桑青,只要你進入這後宮,成為他名義上的女人,就一定會愛上他。”收回目光,投向身側因嚴寒而顯得有些頹唐的山茶花,面上顯露出癡枉的神色,“他是如神祇一般出眾的男子,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成為他的信徒。”

都說少女情懷總是詩,柳昭儀已經過了可以被稱為少女的年紀,她的情懷卻還像詩一般綺麗夢幻。林桑青嘲諷地笑上一笑,“神祇?他並不能護佑我家宅安寧,也不能賜我良人,我何必要信他。”

與柳昭儀說了這麽會子話,天色又暗上幾分,她今夜不打算在方禦女的宮裏過夜,須得快去快回,等會兒天色完全黑透了便不好走路了。拽拽發怔的梨奈,她道:“走吧梨奈,咱們去找方禦女,別在這兒和少女心泛濫的女人瞎白話了。”梨奈“唔”了一聲,跟著她繼續走,林桑青前行幾步,想了想,還是轉身叮囑柳昭儀,“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