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巴掌招呼

眉目微擡,柳昭儀湊近簫白澤,軟著聲兒撒嬌道:“皇上,臣妾突然不想看花了,不若您陪臣妾回宮吧,臣妾新學了一支曲子,是江南水鄉那邊的,您聽聽臣妾唱得如何。”

嘖,這嬌撒的,同為女子的林桑青都覺得半邊身子酥了,簫白澤艷福不淺。

林桑青曉得,她今日特意演的這出戲並不能對柳昭儀帶來什麽實質性的打擊,皇上還是會照常寵愛她,不論是為了什麽。她只是想惡心惡心柳昭儀,順便提點提點簫白澤,讓他別忘了,他現在寵愛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麽德行。

倘使簫白澤看出她的想法也無所謂,覺得她心思深重也無所謂,她又不圖他的寵愛,作甚要他覺得她純潔如紙呢?

簫白澤最後凝視她一眼,不知在想什麽,轉身執起柳昭儀柔軟的小手,語氣平淡道:“走吧。”

林桑青伶俐躬身,“臣妾恭送皇上和柳姐姐。”

柳昭儀不動聲色地睨她一眼,神情高傲而冷漠,走出去十幾步遠之後,還是不甘心地回頭瞪了她一下。

林桑青朝她笑得風和日暖。

礙眼礙事的人都走了,林桑青突然覺得心裏暢快不少,她怡然自得地偏過頭,隱約看見重重枯黃樹木那頭有個人影,從身形輪廓來看,是擅長做桂花糖蒸栗粉糕的方禦女。

應當也是趁著天氣晴好來逛禦花園的,只是不知她在此多久了。

見她回望她,方禦女咬咬嘴唇,突然扭頭急匆匆離去,只留給林桑青一個倉促的背影。丈二摸不著頭腦,林桑青甚為不解——噫,方禦女這是什麽意思,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梨奈扯著紙鳶線跑回來,在她面前立定,氣喘籲籲道:“小姐,還要繼續放嗎?”

收回視線,林桑青翹起二郎腿,懶散地靠在石頭上,“放,為何不放,天氣這樣好,可不能被某些人某些事攪和差。梨奈你再跑得快一些,只有跑得足夠快,紙鳶才會飛得高高的。”

梨奈拽著紙鳶跑開,自信滿滿道:“好的娘娘,奴婢便讓您看看什麽叫一飛沖天。”

梨奈放紙鳶的技術的確不賴,此刻正值正午,那只造型怪異的紙鳶乘風飛起,一頭紮進望不到邊的天際之中,漸漸變成團墨點。林桑青幹脆躺倒在石頭上,用指頭放在眼前輕輕一遮,便完全看不到紙鳶了,她望著澄透的晴空怔怔出神,靈魂像出竅了一般,恍惚而迷離。

她還是無法喜歡這詭譎的深宮,這裏沒有嗓門大但很好說話的賣包子大媽,沒有愛跟在她身後蹭吃蹭喝的大黃狗,沒有裝在油紙包裏的糖酥餅,這裏的一切都很精致,精致到讓人心生厭煩。

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朝著天空打了個哈欠,準備小眯片刻,好生讓太陽曬曬體內的濁氣。

沒等完全眯著,身邊突然響起倉促的腳步聲,接著,她的鞋襪不知被誰脫了,她忙坐起身,動動腳丫子,大驚失色道:“誰!”

方才離去的方禦女竟折返回來,手裏還拿了個白瓷小藥瓶,藥瓶的口子用茜素紅布塞子塞住了,裏頭不知裝的是什麽。

她忙把腳縮回屁股底下墊著,“方禦女,你這是做什麽?”

方禦女把她的腳從屁股底下拽出來,拔開白瓷小藥瓶上的塞子,一股濃重的酒味湧入鼻腔,“別動,”她道:“這是我娘教我做的跌打酒,治療腕傷有奇效,抹上它疼痛會減輕不少。”

原來,她一聲不吭地離去,是去拿跌打酒了。

自從皇上誤中雷公藤之毒以後,方禦女便很少出來走動了,她雖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除了原本清白無辜之外,還有林桑青的鼎力相助,卻也沒刻意去繁光宮道過謝。

但顯然,嘴上沒提“謝”字,她全都記在心裏。

她們同為皇上的女人,位分有別,但地位是一樣的,方禦女不該這樣蹲下身子為林桑青擦藥酒。

“你很漂亮。”腳腕處冰冰涼,心裏卻暖融融的——除了爹爹外,這還是頭一次有外人幫她抹跌打酒呢。林桑青噙著溫和的笑看著方禦女,真心實意道:“尤其是這雙眼睛,比啟月潭的潭水還要幹凈,好像藏不下汙垢似的。”

許是很少被人誇獎,方禦女的臉上慢慢浮起兩團紅暈,她專心替她擦拭腳腕,抿著嘴唇不說話。

空氣中彌漫著“平和”二字,心裏慢慢升騰起一股奇怪的感覺,林桑青倏然覺得這一幕甚是熟悉,似乎許多年前,她們也曾在這樣的日光下共處過。

然,她不過是宮外普通的女子,方禦女在入宮之前是廚娘,她們毫無交集。

八成也是錯覺罷了。

她眯著眼睛享受這難得的平靜時光,正打算再誇誇方禦女,讓她臉上的紅暈彌散得再多一些,遠方倏然傳來女孩的哭聲,由遠及近,聲音端的是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