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街挨打

乾歷四年,山河一片大好,萬裏疆土執於一人之手,家國安定,四方安穩,老百姓安居樂業,日子過得美滋滋。

正午日光濃盛,太陽曬得人打蔫,思樂街卻照舊人來人往,一頂顏色喜慶的花轎子從豪門官邸裏擡出來,大家夥兒翹著腳伸著腦袋去看,神色各異,有人驚訝,有人羨慕,也有人不屑。

這裏是乾朝的國都平陽,有錢有勢的世族都聚集在此處,同樣,這裏也有許多生活在底層的普通民眾。不屑的都是有錢人,羨慕的,自然是底層窮人。

有剛來的看客不大懂,隨意拽位路人,撓頭道:“這是怎麽了?今兒個怎的這般熱鬧?”

被拽住的路人嗟牙道:“你不是本地人吧?”從古至今,生活在皇城根底下的人都有股與生俱來的得意勁兒,梗直起脖頸子,路人繼續道:“戶部侍郎林嶽你應該知道,他也算是咱們平陽城裏的名門大戶了,三位相爺估計也沒他有錢。他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林桑青林大小姐今天出閣,嫁的乃是當今聖上。天子家又要添新婦,陣仗能不大、場面能不熱鬧麽!”

剛來的看客這才明白過來,朝那廂熱鬧非凡鑼鼓喧天的場面看了看,欲言又止道:“咱們聖上……”天子腳下隔墻有耳,他趕緊刹住腳,嘆口氣道:“哎,又是一樁政治聯姻,侍郎君怎麽舍得把唯一的姑娘送進宮裏遭這份罪呢。”

路人灑脫擺手,“管他呢,咱們一不當官二沒權勢的,也就揀個熱鬧看看,遭不遭罪誰知道。沒準侍郎君的女兒合聖上眼緣,討聖上關心,將來生下位皇子和公主,這一生的榮華富貴可就得以保全了。哪裏用得著和咱們一樣,整日為了生計奔波。”

大紅花轎漸漸擡遠,戶部侍郎到底家大業大,光是給女兒的嫁妝就有十九個箱子,這還不算上陪嫁的馬匹、房內擺設。一幫人浩浩蕩蕩往皇宮所在的方向開去,似乎想告訴世人,他們家有錢,他們家小姐嫁得好。

多少未嫁女兒看得眼紅,恨不得坐在轎子裏的是自個兒。

但,這個未嫁女兒裏頭絕對不包括林桑青。

她擠在洶湧的人潮裏,以默哀的心態看著大紅花轎擡遠,心裏一點兒都不羨慕,甚至,還有些可憐林小姐今後的處境。

皇宮啊,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她對林小姐的默哀還沒完畢,手臂上陡然傳來痛感,伴隨疼痛一起出現的,還有粗噶暴躁的中年女聲:“快點回家做飯,看什麽看,不會是想要我伺候你吧?”

她被打得多了,這樣的疼痛在她眼中不過是小菜一碟,像撣螞蟻一樣,輕輕在手臂上搓兩下,笑嘻嘻道:“娘,你不覺得有意思嗎,戶部侍郎的女兒也叫林桑青,她和我同名同姓呢。”

林夫人不屑一笑,唾沫星子開始飛濺,“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海了去了,可惜啊,同人不同命。林小姐年芳十七便嫁了人,嫁的還是咱們聖上,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但你呢,今年都二十了,還賴在家中吃閑飯,你怎麽配和林小姐比。”

林夫人嗓門大,周圍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個伸長脖子看過來,有幾個人還從兜裏掏出瓜子。又說老姑娘,又說嫁不出去,林夫人說的話句句紮心,給誰聽了都要動氣。

林桑青被這樣的刀子捅得多了,按理說應該不會再生氣,也許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她沒能控制住自己,當街和林夫人叫起板來,“娘,我本來不想說,但是你既然提到我二十歲了,那我就不得不說了。大姐今年都二十一了,也待字閨中沒出嫁,同樣是你的女兒,你為何總是揪著我嫁不出去的事情不放?”

林夫人眉毛散亂顴骨突出,實打實一副兇相,生氣的時候看著甚是嚇人,“你姐再怎麽嫁不出去也比你強。”她掐腰道:“你姐不出嫁,那是我和你爹舍不得她嫁出去受婆家氣,多少青年才俊來咱們家提親,門檻都快要踏破了,我一直沒點頭。你看看,這麽多年有人來向你提親嗎?”

青年才俊?門檻都快要踏破了?林桑青想笑,她娘真是撒謊不臉紅,自大姐及笄之後,共有兩位男子來家裏提過親。一位身高七尺體重200斤,一位流裏流氣純是混混頭子,哪裏配得上“青年才俊”這四個字。

積累了一段時間的怨氣壓在心底,像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亟待找個缺口釋放出來。她沒給林夫人留面子,冷冷哼一聲,一股腦兒道:“飯是我做,衣裳是我洗,我像個奴婢一樣伺候你們,到頭來一句好都沒落著。反正大姐放個屁都是香的,我在身上塗滿香粉也是臭的,當娘的偏心到這種境界,也是聞所未聞。”

林夫人雖然粗俗,卻一向最好面子,若有誰在背後偷偷議論她,並被她知道了,能一直找上門罵個三天三夜,非得讓對方賠禮道歉才作罷。林桑青雖是她的女兒,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這種話,也讓她沒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