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沿著水榭後的一條石板路,少商等人緩緩來到後山,在池邊石墩上坐了會兒,她忽道:“傅母,你還記得那年我在鄉野小屋中生重病的事麽?若不是你盡心照料,恐怕此時,我墳塋上早已青草沒膝了。”

阿苧一愣,笑道:“女公子福大命大,自會逢兇化吉,我怎敢居功。”

少商望著池塘邊的垂柳:“……傅母還是老樣子,多一句話都不說,多一點好處也不要。你興許不知道,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父母兄弟長什麽樣,什麽性情,傅母是這世上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阿苧心酸,柔聲道:“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大人女君和幾位公子多麽疼愛你啊。”

“是呀。”少商自言自語,“這些年,就跟做了場夢似的。一個月來我總是睡個不休,就是想著會不會一日我醒來,發覺真是一場夢呢?唉,誰知無論何時醒來,還在老地方。”

阿苧毫不明白,只是勸道:“女公子累的狠了,又睡的太久,人就有些迷糊了。”

少商自嘲一笑,轉過頭來:“傅母,我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原宥大母了。”

“啊?!”阿苧原本看女孩這陣子日漸豁達,以為情形有所緩和,不防聽見這話。

少商補充道:“……我也不會有意跟她過不去,只是,有些做錯的事,是永遠改不回來的。傅母,你別怪我。”

阿苧嘆道:“女公子受了那許多罪,我怎會責怪你。”

“以前,阿母總說我身上有戾氣,我不服,不過現在想想,也對。”少商笑道。

阿苧猶豫:“女君,女君早已後悔了,她如今對你……”

“傅母不必說了,阿母的心意我懂。我不會再記掛這些了。從今往後,我不會一直記著誰厭憎我,誰對不起我,有氣當場就出了,不能老憋著。”

阿苧欣慰道:“女公子能這麽想就太好了。”

少商喃喃自語:“相反,我要記著誰喜歡我,誰待我好……只要想到這些人,我活的就有底氣了。人啊,還是應該多想好的事,傅母,我說的對不對?”清澈的池水泛起粼粼波光,幽幽的晃到她臉上,也仿佛照入了她心底。

……

朝廷大政方略既出,一道道命令便魚貫發下去,該平叛平叛,該安撫安撫。

太子請旨出戰,皇帝欣然同意,然後下令在兗州陳留郡設立總理大營,督管征戰與撫恤,監察各地度田令的施行情況。不少人心中透亮,這是皇帝給太子攢功勞來了,於是大家十分配合的微笑鼓掌,還紛紛表示願意有錢出錢有人出人。

少商不免感慨,其實當年皇老伯也這樣栽培過東海王,群臣可是勸阻的勸阻撇嘴的撇嘴——還不是因為如今的太子不好惹,不但辦事利索,脾氣比辦事更利索,哪個敢給他暗中下絆子,保證給你收拾的明明白白一塵不染。

少商還沒收拾好行囊,太子已經領著浩浩蕩蕩的衛隊與儀仗出了城門,一路東去。

程姎捧著肚子去送隨太子同行的丈夫,回來就傳八卦,說開拔典儀上,太子和皇後兩臉不耐煩,皇帝與太子府的良娣侍妾們傷感不舍。

眾人哈哈大笑。

程姎不無擔憂:“阿嘉膽子小,又不善弓馬,不會有事吧。”

少商安撫道:“你放心,太子殿下有多妥當,他就有多妥當。你別不樂意,這趟差事定是陛下看在班家人丁凋零的份上,特意照顧班小侯的,不然你看別人搶不搶!”

程姎長長籲氣:“這倒也是。聽阿嘉說,太子先去兗州大營籌劃,隨後幾路軍隊會前後趕到,嗯,兗州如今風平浪靜,應當無事。”

程母既已病愈,兒女自然得陸續離去,程詠與萬頌兩對夫婦率先走,隨後是程止,原本程承也想盡快回白鹿山,誰知妻子被診出身孕,蕭夫人便堅持留下青蓯夫人,程承舍不得與妻子分別,於是每日都在學業與感情之間糾結猶豫。

這幾日程始忙的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征集好軍隊,又得隨韓大將軍往司州以西幾個郡去。好消息是此去一路與程止同行,如此程始便可護送程止夫婦回到任上,壞消息是,就在他們啟程那日得到快馬傳信,程止上司的那位郡太守被亂民投石砸中腦門,昏死過去,由於郡丞此前已經重傷不醒,於是郡太守按照規程,在掙紮著昏過去前,任命郡內最大最富庶的縣城太守代替他守衛百姓——也就是程止。

“三叔父不會又要升官了吧。”少商都眼紅豬頭叔父的運氣了。

程少宮表示他可以蔔一卦看看那郡太守會不會死,結果差點被蕭夫人揍。

蕭夫人拎著程止的耳朵叮囑了好半天,大致意思是絕不可以表現出半分期待升官的意思,反而要比十全大孝子還積極的服侍在郡太守的病床前。

桑夫人笑眯眯道:“姒婦放心,除了料理公務,我讓子顧睡都睡到郡太守榻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