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3/3頁)

這次連紀遵老頭都忍不下去了:“當時他們倆是未婚夫婦,舉止親昵些又如何?張要,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太子暗想:程少商與張要,一個是女子,一個是小人,一個言語潑辣,一個錙銖必較,互懟再合適不過了。

少商連耳垂都快燒起來了,堅強的不去看霍不疑,鄭重道:“下山途中,我們遇到兩撥遊人。一撥是左曹王大人家眷,另一撥是城門校尉李大人家眷,紀大人可以去核對。”

紀遵頷首,沖張要道:“聽見了?”

張要忿忿的扭頭。

“我們進入縣城後才知道次日有燈會,於是便留了下來。”少商深吸一口氣,“當夜在客棧安頓,次日白天我們遊玩縣城,晚上看燈會,第三日清晨啟程回都城。”

“就這麽簡單?”張要斜眼。

“就這麽簡單!”少商斬釘截鐵,“張將軍若不信,我還有人證。那晚燈會,我們在酒樓中遇上了個不長眼的登徒子,言語不遜,被我狠狠教訓了一頓。那人是鄰縣大戶,當夜酒樓中許多人都認得。紀大人,過會兒我將那人的姓名來歷還有當時在場的幾位城中名士寫給您,您也可以去核對。”

紀遵對於女孩的法制精神十分贊賞,微笑頷首。

張要還在猶疑:“霍侯在你身旁,什麽登徒子膽還敢對你不遜?”

少商怒瞪之:“登徒子不能有膽量麽!”

霍不疑輕輕笑起來,少商不悅,朝他翻了大大的白眼——當然有膽量,因為那登徒子調戲的不是程少商,而是霍不疑!所以她尤其憤怒,非要暴揍那登徒子不可。

霍不疑垂下濃睫,一手輕輕按住心口,感覺那處強勁有力的躍動,他覺得,數年的冰封似乎慢慢化開了。

他們在下山走了足足一日,是因為他們在半山腰看見一片五彩雲堆般的花田;時值深秋,尋常花朵早已凋零,然而塗高山地氣溫暖,是以花卉凜冬不謝。

女孩坐在茂密的花叢中,輕聲告訴他,她的叔父叔母成婚之初只比陌生人好些,可有一日,她叔父帶叔母爬山賞花時,笨手笨腳的編了一枚花環給妻子,桑夫人便覺得嫁給這個嘴拙心善的男人,真是很好很好的——當時花氣繚繞,日光和暖,女孩嬌嫩的臉龐在花叢中顯得朦朧剔透,清媚無比,看的他目眩神移。

女孩說:她的父母是恩愛夫妻,她的叔父叔母也是恩愛夫妻,她見過他們纏綿情濃,心中很是羨慕,她希望將來和他也能這樣——而不是像他的父母那樣,成為怨偶。

他當時就想說,他的父母不是怨偶。他的父母是一見鐘情,經過許多波折結成了夫妻,而後他們恩愛逾常,生兒育女,無論外面如何烽火兵禍,他們一直心意相投,共渡難關。若非淩益那畜生發難,他們也會像程始程止兩對夫婦一樣,白頭到老,生死一處。

他從沒編過花環,嘗試數次都失敗了,最好的一次也只編成了個結實耐用的套馬圈。女孩看的直笑,就說算了。他不願算了,就吩咐隨從偷偷采些花草藏在車中。

到縣城安頓的那晚,他連夜摸索訣竅,用光了所有的花草,終於編出個漂亮雅致的花環;他按下不提,一直等到第二晚燈會,在幻夢般的滿街彩燈中,他把花環戴在女孩頭上。

他告訴她,他們也會像她叔父叔母那樣恩愛無間的。

女孩怔忡流淚,清澈的大眼中隱隱傷痛。她說:她從小孑然一身,周遭多是惡意;但以後她有他了,再也不必害怕一個人了,是麽?

他說:是的,他們會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霍不疑擡起頭,看見少商臉上氣鼓鼓,還在和張要爭辯。

張要嗤笑:“……你不是腿扭了麽,怎麽下樓去揍那登徒子啊!”

太子要笑不笑:“不是有子晟嘛。說不得,是子晟背她下去揍人的。”

“殿下慎言。”紀遵板著臉,“這些與本案無關的瑣碎,就不用多說了。”

陳馳趕緊:“對對對……”

然而少商不肯算了,認真糾正他們:“不全是。那段樓梯的最後三四階,是我自己走下去的,這其中差別很大!”

霍不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幾乎笑出眼淚。

苦難太久,隔膜太深,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到這世上走一遭究竟是為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親眼看著父親被殺,看母親和手足被懸屍城頭,然後更名改姓十幾年,苦心孤詣只為復仇。

他幾乎都忘了五歲後的自己,也曾那樣歡悅美好,繾綣甜蜜。

現在,他都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