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母您說甚,那些小女娘落水是嫋嫋所為?!”

筵席已畢,佳客盡散,醉意猶在的萬松柏就被萬老夫人請了去。當時他就嚇醒了一半,還以為老母想再打他一頓,待到萬老夫人屏退左右說清意思後,他剩下那半酒意也被醒了。

“這如何可能!……兒記得,尹治的女兒忽然腹痛,為怕打攪長輩,嫋嫋就陪著尹娘子先回去了。萋萋還跟我酸了一頓,說嫋嫋待尹娘子比待她好。也就是說,那些小女娘落水之時,嫋嫋根本不在這裏呀!”

萬老夫人哼了聲:“若嫋嫋生了一副你的腦子,自然不可能。”

萬大孝子哪敢反駁,嘿嘿傻笑。

原來,今日筵席中發生了一樁小小意外。

萬府後園有座十分風雅的二層樓閣,名喚‘暢春’,來赴宴的年輕兒郎們便將原先說好的投壺賽賦宴設在了那裏,聽到消息的小女娘們既不敢闖進去,又貪看俊俏郎君,於是就齊齊擠到暢春閣對面的一座小木橋上,墊著腳尖眺望樓閣裏的人。

管事曾數遍規勸眾女娘們那小木橋不牢,更不能擠這許多人,然而春心殷切的少女哪肯聽勸,擠上去不多久橋就塌了。好在橋面不高,底下的溪水更淺,那群小女娘們除了些擦傷挫淤外,並未受重傷,就是冰水泥漿滿身,形容不雅了些。

——唯獨那王姈,因為身處橋中央,又被眾人簇擁,墜落時壓在了最下面,撈起來時最是狼狽受罪,滾成了個泥人不說,連口鼻裏都進了幾根爛草葉。

這事傳到席間,父執輩們都相視而笑。

待打聽清楚,女兒不在其中的父親們不免得意幾分,誇口自家女兒本分老實;而女兒在其中的父親,或是自嘲幾句哈哈一笑,或是搖頭莞爾道一句‘少年男女真是的’,還有朝萬松柏致歉壓損木橋的。

藉著酒意,萬松柏領頭誇耀自己年輕時如何如何俊俏,偷看他的小女娘險些擠破萬府大門,可比今日那群生猛多啦。然後一群醉酒的阿叔阿伯們紛紛扯起喉嚨,比賽著自己年輕時的俊俏風采。

這個說他家從來不用打獵,因為飛過的大雁會自動落在家門口;那個說他家從來不用捕魚,因為池塘裏的魚兒都自己沉下去等他去撈。

這個說他成親那日,全縣的女娘哭暈了一半,剩下沒暈的那半非要擠進他洞房。那個說他少年時全村女娘都非君不嫁,要挾要投河的,威逼要絕食的,他連去打個豬草都要艷遇三四回,在家鄉待不下去方才投軍從龍。

其中韓大將軍吹的最為別致。

說他年少之時太過才俊,引的鄉裏的兩位族老為了搶他為婿,定時定點率子弟械鬥,打起來那叫一個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堪比兩軍大戰。為保全父老鄉親的性命他才忍痛離家遠走——這個牛皮吹的太過分啦,韓大將軍便被哄笑的眾人扯倒灌酒!

此事中,萬萋萋應對十分得體,受到了全體夫人們的一致贊賞。

她不但井井有條的指揮仆婦服侍眾女娘梳洗清理及療傷,還迅速調出她十幾個阿姊留下的新衣頭飾給女娘們換上。同時,她言辭懇切的要求沒有墜橋的姊妹們絕口不提這番尷尬,再神色自若的延請王姈等人繼續玩樂宴飲,渾若無事發生。

尹夫人聽足兩耳朵的贊美誇獎,臉上不露,心中卻難言驕傲喜悅,不免多喝了幾杯,如今還醉倒不省人事。

“……落水這事可不能怪我們。”萬松柏晃晃腦袋,“不對,大家都沒見怪。管事說他還特意在橋頭橋尾各立一塊木牌,上頭寫了這橋不穩搖墜,她們非要上去,我有甚法子!”

萬老夫人輕哼一聲:“難道那木牌是你叫管事去立的?”

萬松柏愣了下,道:“難道不是阿母叫管事去立的?”

看見老母宛如對著白癡般的神情,他自知問的蠢,幹笑道:“阿母你就說吧,兒愚鈍,哪裏能猜到。”

萬老夫人道:“我告訴你三件事。頭一件,嫋嫋還未回家前,侍弄花草的張管事曾告訴我,程家女公子甚愛那座木橋,常見她閑暇時興致勃勃的勘查那橋。”

雖說她年事已高,目力漸盲,但多年來坐鎮都城府邸,獨自料理大小事宜,一直保持著每日聽眾管事回報府內事宜的習慣。

萬松柏摸不著頭腦:“那又如何?”

萬老夫人繼續道:“第二件,署理宴飲的李管事說,嫋嫋建議他將投壺賽賦宴設在暢春閣,而非之前打算的偏院,這樣更加風雅別致了。”

“第三件,內院的王管事道,嫋嫋說那木橋不大穩,回頭摔了不知情的女娘們就不好了,叫他在橋頭橋尾各設一塊警示木牌。”

萬松柏終於明白老母的意思——少商在萬家住了許多日子,從老母到萋萋都對她十分看重,管事們多會聽從她的意見。但他猶自不信:“興許只是碰巧了?雖說那橋搖墜不穩,但管事曾與我說還不到破敗不堪的地步。嫋嫋怎知木橋何時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