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3/3頁)

“就算元漪兩口子知道了,這般小事又能如何張揚。充其量叫那尹娘子受些責罰,如何出了那口惡氣?”

萬夫人素來心境平和,憂道:“為何非要出氣?忍下不就成了。”

“人活的就是一口氣,沒了氣,行屍走肉爾。”

萬夫人低頭沉默。

萬老夫人道:“你原本不是想叫萋萋與那程姎為友麽?可這一天下來,她和程姎一桌吃,一路走,回家你可有聽萋萋提起她半句?倒是口口聲聲惦記少商,今夜她倆怕不是要抵足共眠了。我也看走眼了,原來那孩兒之前在葛氏跟前全是裝傻充愣。”

萬夫人微微嘆口氣。

“不做才不錯呢,做了就會有錯處。雖說中庸之道有可取之處,可中庸過一步就成怯懦自保了。”萬老夫人道,“倘若程將軍也學什麽中庸,你以為我會叫松柏與他結拜?!亂世之中,不能在要緊關頭挺身為你抵擋明刀暗箭的盟友,要來何用?”

萬夫人悚然道:“君姑!”

“萋萋像松柏,少商也像程將軍。他們父女都是心胸開闊不拘小節之人。適才少商穿的是萋萋的舊衣罷?實則萋萋前兩年還留了許多不曾上身的新衣,不過急著來拜我,才沒去庫房翻找。她自己滿身琳瑯,滿室華貴,卻讓客人穿舊衣,但少商可有一點神色不好?”

萬老夫人慢慢睜開左眼,眼珠已然黯淡,但精光猶現,“沒有,我看那孩兒舉止自若,眼神清澈,全不在意這些。對萋萋的親近感謝,純出自然。”

萬夫人根本沒注意這些,聽婆母說起,才努力回憶適才所見。

“十幾年前,我們初來都城,置老宅時將偏屋贈與程家。這本是一番好意,但若是氣量狹小之輩,不免會想‘我與你兄弟相交,你卻將我看做仆從之流,讓我偏居你家大宅後側’。但程將軍毫不以為意,還喜於能省下一筆開支,還可叫我家就近照顧他的家小。當時我就想,叫他陪著松柏出去征戰,我能放心。”

這個例子很讓人信服,萬夫人道:“這倒是!要說程將軍,待大人真如親兄弟一般,不不,就算親兄弟都未必能這樣。松柏魯莽,戰陣上幾次遇險,都是程將軍以命相救。尤其那回,嗯,是萋萋八歲吧,程將軍渾身是血的將松柏背回來的,可嚇死我了!”

想起當時情形,她依舊恐懼,“尤其難得的,為著松柏受了那樣重的傷,元漪何等剛強的人,撲在程將軍身上,眼淚都下來了,卻對我們沒半句怨言。”

萬老夫人緩緩閉上左眼:“擇友,不是你掏顆心出來就成的。得會看人,唉,我也是老了,這番話本該對孫兒說的,教他如何看人識人,如今卻在這裏和你叨叨……”

萬夫人低頭:“都是新婦無能,不能繁衍子嗣。”

“關你什麽事。”萬老夫人嗤道,“一代如此,代代如此,祖宗們都這樣,輪得到我們誠惶誠恐什麽……”說到這裏,她語氣一轉,“所以,你看上了兒孫眾多的尹家?想給萋萋招個贅?”

萬夫人大驚失色,驚恐萬狀,忙伏倒磕頭:“新婦不敢!”

“沒什麽敢不敢的。你與阿妧親如姊妹,動這個念頭也不奇怪。”

萬老夫人輕描淡寫,揮手叫兒媳起來,“不過,你願意,萋萋願意嗎,松柏願意嗎。他們尹家有不少想從戎立軍功的兒郎,我們和程家能幫襯的就幫點。但尹氏子弟繁茂,萋萋固然不蠢,可終究勢單力孤。等我們都死了,你君舅置辦下的這點家當怕是要都姓了尹了……”

萬夫人嚇壞了,連連磕頭,泣聲道:“新婦絕無這等吃裏扒外之心!我只是想,招贅為婿,與我家差不多的人家哪裏肯,可低門小戶又怕委屈了萋萋。本來程家最好,可他家本就人丁稀少,我哪敢張這個嘴。只有阿妧,她家旁支子弟那麽多,沒準能點頭……”

萬老夫人點點頭:“誰說不是,招贅就是這樣麻煩。不過,我勸你還是先歇了這念頭吧。我看松柏疼愛女兒,前頭十二個都好好嫁了,何況萋萋是他的心頭肉,必是要風光打發的。”

萬夫人側臉泣道:“大人歲數不小了,膝下猶空。如若不招贅,難道過繼不成,可族中那些……松柏可得罪光了呀……”她不大敢看婆母的臉,因為其因正在她身上。

萬老夫人道:“你管這麽多作甚,沒準你死的比我和松柏都早呢。眼睛一閉,還操那份心。到時我那口金絲楠木棺可以先給你用。”

萬夫人臉上淚水未幹,呆呆的不知如何接下去。婆母的說話風格,她幾十年了都未曾習慣,大概只有過世的萬太公才喜歡的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