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母,女兒有話要說。”少商難得正色肅穆。程少宮沒來由的心頭一跳,直覺告訴他,讓這孿生妹妹張嘴是要出大事的。

蕭夫人道:“說吧。”

少商心中一笑,微微側過身子,道:“蓮房,你過來。你可知你錯在哪兒?”

蓮房連滾帶爬的過來,哭道:“……是,是奴婢自作主張……”

“其實吧,我挺喜歡自作主張的。”少商笑道,堂內眾人目瞪口呆。蕭夫人心中生厭,她生平最不喜這種油腔滑調。

“自作主張,要看自作了什麽主張。那些只會聽一句做一句的,豈不是木頭了。”少商悠悠的說下去,照她那個時代的說法,這叫主觀能動性。不過蓮房已經聽傻了。

“譬如說,我讓你去東市買豆豉醬……”

程少宮忍不住:“東市不賣豆豉醬。”

“少宮!”

“少宮住嘴!”

——蕭夫人和程詠齊齊呵斥!桑氏想笑,努力忍住。

少商不理他們,笑笑繼續道:“譬如我叫你去買豆豉醬,哪些事你可以自作主張呢——走哪條路,去哪個鋪子,買你認為成色好的醬豉,甚至如三公子所言,你發現東市沒有豆豉醬,難道就空著罐子回來給我。這可不成,你得另找地方買。這些你都可以自作主張。那什麽不可以自作主張呢?買不到醬,你不可以拿醯來搪塞我,你不可以把我的醬倒半瓶給旁人,更不能決定我需不需要買豆豉醬。你明白嗎?”按她那時代的說法,這叫發揮主觀能動性。

蓮房呆半天後才反應過來,眼含淚花大聲道:“奴婢以後一定好好買豆豉醬……啊不,是服侍女公子,好好服侍女公子……!”

桑氏雙袖拱面掩笑,低低悶笑。蕭夫人抽著嘴角,強忍不悅;青蓯夫人努力將嘴角壓平,跪坐在蕭夫人背後替她順氣。

程姎也傻了,滿腦子都是‘豆豉醬’在打轉,至今都沒怎麽明白少商的話;菖蒲繼續低頭裝傻,那傅母卻已經面色不大好看了;對面的程詠三兄弟卻有了些笑意。

蓮房心中感激,腦門在地板上磕出‘坑坑’之聲,少商趕緊制止她,拍她肩笑道:“我喜歡聰明人。不過,你要學會什麽時候該聰明,什麽時候不該聰明。回頭你自己去青姨母處領罰。我沒罰過人,也不知該怎麽罰才合適。”

初中沒畢業的小女生,歷練還不夠哪。少商揮手示意她退下,蓮房抽泣著跪到門廊邊又磕了個頭才退出去。少商轉過身,朝程姎身後招招手:“菖蒲,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菖蒲似是受驚不小,戰戰兢兢的挪過去,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

三兄弟心中不快。他們年紀雖不大,但自幼跟隨父母歷練,見過殘忍兇徒,審過刁滑細作,甚至遠遠在備軍中為父親掠過陣。能掀起這麽大風波的婢女怎會簡單,又何必裝模作樣。加上那傅母,一個膽大嘴利,一個裝傻充愣,葛家倒是送來了一對好幫手。

——他們要是連這點做作也看不出,就白瞎了蕭夫人十幾年的調教!

“菖蒲,我來問你。”少商笑眯眯道,“蓮房見堂姊不在,就要搬書案回來,你攔住了她。可是蓮房帶著好幾個健婢,你一人是攔不住她們的,所以你叫了十幾個小姊妹來將她們團團圍住。當時,你是怎麽對你那些小姊妹們說的?是說‘別叫她們把長公子贈與四娘子的書案搬走’,還是‘她們要搶我們女公子的書案,快攔住她們’。”

那傅母心中一沉,暗叫‘好厲害’,一句話就問到了關節所在。

“我,我……”菖蒲這次不裝傻了,是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少商收起笑容,冷冷道:“這麽點微末小事,就把主家全都驚動了,說到底,不就是阿母以為我搶了堂姊的書案嗎。彼時若有一人出來喊一聲‘誤會’,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菖蒲,你暈倒了不能說實情,你那十幾個圍著蓮房她們痛毆的小姊妹們可沒暈倒。她們是不知道底細被你瞞騙了,還是她們知情不報,由著主家誤會!”

蕭夫人閉上眼睛,心中嘆息。

以她之精明,如何看不出程姎身旁的傅母和婢女大為不妥,只是這時不好發作,葛氏剛被驅逐,連累兒女面上無光,程姎近來剛學著掌事,才立了些威信,是以打算眼下無論如何也要給程姎留些臉面,回頭再收拾這兩個刁奴。

“以一張書案,行離間骨肉至親之實。這個罪過,要麽是你背著,要麽是那十幾個婢子背著。你挑一個吧。”少商靜靜的看著她。

菖蒲汗水涔涔而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知這罪名可不是‘自作主張’輕飄飄的四個字可以含糊過去的。

程姎臉色慘白,驚呼道:“不,不是的,不會的……這怎麽會……”她完全亂了,心如團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