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摸魚兒(二)(第2/2頁)

這話沒什麽毛病,可怎麽就聽起來那麽不痛快呢。

皇帝失了語。

其實她這會兒跪端正了,雙手規規矩矩的地交疊在額頭前面,樣子還是順眼的。如果不生這麽一張嘴,太後放進來就放進來,他將就使幾日,再找理由打發就算了,可往疏月不動聲色將他的軍,他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是他的規矩大過天,無論從前在王府,還是如今在宮中,誰讓他這樣窘過,怎麽忍。

皇帝僵著背脊沒說話。

張得通和何慶卻沒大聽懂這二人交鋒的門道。遙遙互望了一眼。不得要領,又齊刷刷向皇帝那頭瞄去。

皇帝正透過撐開的窗戶一隙,看向外面。

敬事房的路子規規矩矩地在春凳兒邊候著。那板子就架在春凳上,漆著紅漆威風零凜凜的,駭人。

他話都說出去了,這會兒肯定是收不回來了。

再有皇帝也覺得,該打還是要打,既然她已經近身伺候,照著規矩煞煞她的性子是好的。

其實平時皇帝從來不會費一點子心去調教身邊伺候的人,尤其是女人。使得好的就使,使不好的就打發,留下來的諸如春環這些人,都是把他的軌距摸得溜熟的。今兒也許是剛出了孝,心松泛下來,又看了好文章,興致還沒被王疏月敗盡。皇帝看著那敬事房子的棍杖,又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王疏月,掐前起榻幾上翡翠走珠,竟在心裏拿捏,十板子下去,王疏月那把瘦骨頭會成什麽樣。

就這麽拿捏了半天,實在算不準。

她真的太瘦了,也許三杖就能要了她的命。

皇帝覺得自己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對女人應該也是一樣的。

“曾少陽呢。”

曾少陽和春環剛回來,看著敬事房的架勢,不敢進來,這會兒皇帝傳他,忙進來道:“奴才在。”

皇帝收回目光,“誰在教她規矩。”

“回皇上的話,是春環。”

“打十板子,發放出宮。”

張得通和何慶都松了一口氣,門下的春環卻煞時白了臉。

“主子爺,是奴才的過錯……”

“朕讓你說話了嗎?王疏月,你自身難保!”

他把她的話抵了回去。

自身難保四個字似乎還是有威懾力的,她果真不敢再開口。偃旗息鼓地又把頭埋了下去。那一截子雪白的脖子又露在了他眼前,捏之可斷。皇帝這才覺得自己胸口的氣稍微順下來了。

張得通尋了個空,起身到皇帝身旁道:“主子爺,您昨兒給主子娘娘留了話,今兒要去長春宮用晚膳,這會兒到時辰了。”

皇帝站起身,走到王疏月身旁時,掃了一眼她的衣襟下擺,道:

“水蔥綠真是難看,給她做身寧綢的衣裳。”

說完,走到門前,又回頭點著人補了一句:“紫褐色的好看。”

這才讓人擺駕長春宮。

到最後,太監們都在為王疏月逃過一劫,皇上沒發作殃及他們這些個池魚而慶幸,除了王疏月心裏愧疚之外,竟沒有一個人同情春環。

那十板子是實打實地打下去的。對一個女人來說,真的是皮開肉綻,春環挨打的時候是被堵了嘴的,挨完後皇帝已經走了,也就沒讓去謝恩,她又是要出宮的人,敬事房連禦前人的體面都懶得給她了。人就這麽被兩個太監架著悄無聲息地拖走了。

曾少陽等一切都平靜下來,才敢來找何慶問話。

他也不好問得太明白,於是開口的第一句是:“慶子,主子爺今兒的心情是好還是不好啊。”

何慶抓了抓腦袋:“你問我啊,其實我也看不出來,之前和十二爺說話的時候,心情是頂好的,但是後來見了王姑娘的……就不知道了,我跟你說吧,不說你問我了,你就算問張公公,恐怕也說不好,每回我們主子爺見著王姑娘的時候,都迷得很,看起來像生氣,但仔細想想吧,又不像。”

曾少陽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你覺得,咱們南書房以後要如何對這位王姑娘啊。”

何慶白了他一眼:“你傻啊,萬歲爺心情好不好你瞧不出來,但有一點那麽明顯,你也瞧不出來嗎?”

曾少陽搖了搖頭:“瞧出來什麽啊。”

何慶湊到他耳旁道:“我反正是瞧出來了,咱們萬歲爺,舍不得拿板子打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