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下個月縣試,衙門已公告考期,報名與座號等事交禮房處理,到時由本官主考,儒學署教官監考,全縣參試者至少一兩千人,分卷批閱還需你和曹主簿協助於我,三四場下來,少不得要忙大半個月,你盡快將手上兩宗案子審結,挪出時間。”

意兒在邊上聽著,隨聲應下。

宏煜落座,又道:“對了,前翰林學士呂老先生正在清安府各地講學,過兩日便到平奚,寶宣書院給我下了帖子,到時我想帶宋先生一同出席,你覺得如何。”

意兒道:“先生跟我提過,我沒什麽意見。”

宏煜點頭,自然而然地又問:“先前我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麽樣?”

“哪件事?”

宏煜擡眸盯著她:“你說呢?”

“……”

不等回答,他索性放棄,擺擺手:“算了,晚上再聊,今晚我到後園子等你,還是老地方。”

意兒一聽,臉色微變,心中勾起那夜種種,像被石頭壓在胸口,堵得發沉。況且又見他若無其事地提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簡直令人惱火,於是屏氣斂聲,目光漸涼。

宏煜沒聽到回應,打量問:“怎麽了?”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冷淡道:“大人若有公事,請即刻吩咐,散衙以後我要休息,沒那個精神。若為私事,下官與你無話可說,更不會赴約,請大人自重。”

宏煜微愣,正要詢問此話何意,她卻道:“沒事的話,下官就先告退了,衙內很忙。”

說完轉身就走。宏煜一頭霧水,不覺氣得怔住。

傍晚回到內宅,正換衣裳,新來的丫鬟膽怯,手打顫,摘不下那革帶,他本就心裏窩火,罵了句“蠢貨”,推開丫鬟的手,自己三兩下脫去品服,披了件綢衫往書房走。

想這幾日明著暗著給趙意兒台階,哄著她,可她倒好,愈發端起架子,動輒犟嘴甩臉,當真被慣得無法無天起來。

宏煜翻出玉釵,又把她寫的信裝在一處,立即叫人送往隔壁。

意兒也剛換了衣裳,聽聞他打發人來,知道是還東西,心裏倒沒怎麽,只是見了那封信,不由得臊起來,心想他定是故意羞辱自己,難免又動一回怒。

宋敏冷眼看著,也不言語,待到掌燈時分,吃過飯,她自己悄無聲息地提燈出門,迎著清寒小風,經過蒼台濕瓦,來到正院叩門。

屋檐下,梁玦正倚著欄杆看小廝們點燈。

“宋先生來了。”

他聞聲望去,看見幽暗裏一抹人影款款行來,明瓦燈籠照著月白長衫,姿容溫雅,行止斯文,乍乍地瞧著,仍是他動心的樣子——清如玉壺冰。誰都不會明白,從前他對宋先生之傾慕,簡直視為天人。

以後再也不能了。

梁玦回過神,心裏憋悶,連帶著無以言表的憤怒,見她一次便要發痛一次。

“梁先生。”

宋敏已來到跟前,聲音薄薄的,像秋雨打在瓦上,他眉頭深深擰起,避無可避,只能以疏離相對:“你找我何事?”

“沒事。”宋敏目光掠過他消瘦的臉,很淡地笑了笑:“我找宏大人。”

“他在裏面。”

“嗯。”宋敏輕輕應著,低眉斂眸,轉身進去。

梁玦在廊下站了會兒,天愈發涼了,寒津津的,透著衣裳生冷。他回屋找出流霞酒,溫上一壺,拎到庭中小酌。

不多時,宋敏出來,似乎沒有留意他坐在角落,自顧的打著燈籠,翩然消失在月洞門外。

梁玦怔怔的,忽然聽見宏煜大發雷霆,房內傳來童旺的慘叫,口中忙不叠辯解:“實在不知趙大人那晚出門了,下那麽大的雨,雷電又兇,小的以為她必定待在家中休息……若早知道,就是打斷我的腿我也會爬去告訴她的!”

“你以為?你還真會自作主張!”宏煜記起那夜瓢潑大雨,卿卿亭的破亭子又沒個門窗遮擋,也不知趙意兒怎麽過的,她一個人怕不怕……

“好吃懶做的東西,我要你何用?!”他真想一腳把童旺踹死:“滾下去領二十板子,這幾日別叫我看見你!”

“……”

宏煜從房裏出來,梁玦失笑,怪聲怪氣地嘲諷:“發這麽大火啊?趕著去哄趙縣丞麽?跟真的似的,你們二位露水鴛鴦就別在那兒演郎情妾意了行嗎。”

“管好你自己吧,”宏煜揚聲罵道:“看你這副不人不鬼的德行,至於嗎,不就那點兒破事,人家宋先生早恢復元氣了,你倒沒完沒了,誰欠你不成?!”

梁玦臉色陰沉,“啪嗒”扔下酒杯:“少說風涼話,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便如此輕巧,倘若趙意兒跟你爹有一腿,我看你嫌不嫌臟。”

宏煜聽完這話竟然沒惱,只哼笑道:“我還真不怕告訴你,只要我心裏喜歡,別說跟我爹好過,她就算是我爹生的,我也照要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