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喜種喜歡(第4/6頁)

大兒子的屍骨埋在北通二十多年,整整十八年沒有父母的探望。林雪春私底下惦記得要死,做夢都在說夢話。

面上偏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佯裝隨口:“人家說六月初二日子不錯,又是周一。兄妹倆上課去,省得他倆問七問八,跟上來浪費車錢。”

不是在乎車錢,而是不想讓他倆難受吧。

宋於秋望著水裏的漣漪,開始想那天該穿什麽衣服,買點什麽來哄哄孩子。

大兒子在五歲離開人世,平時很乖,很體諒父母,但十八年無人探望,再乖的孩子心裏也要犯委屈。

一旁林雪春想著別的什麽,擡眼環顧著房屋。仔仔細細,分分存存地看,連死角裏的一點墻壁汙漬都不放過,嘴唇蠕動,恍惚之間忍不住感嘆:“回來了。”

“總算是回來了。”

離開北通的那天,她曾對天發誓,永不服輸。

那群顛倒黑白的下三濫休想把林雪春變成鄉村野婦,休想讓她抱著屈辱不明不白死在農村裏。因為她不顧一切代價,遲早會回來。

就算她回不來,她的一雙兒女有出息,定能帶著她的一捧骨灰回到這片土地,安葬在大兒子身旁,日夜詛咒那群人不得好死!

抱著這個念頭,林雪春咬緊牙關,一個女人吃著男人的飯菜,幹著兩個男人的活計。完全活成男人,硬是撐到分家,熬到今天,他們在北通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

即便是租來的家。

那麽他們呢?

當年那些混蛋眼下在哪裏生活?是死是活,又是否還記得差點被他們逼上絕路的宋家?

林雪春驟然起疑,發現腳下的水漸漸變涼,心跳越來越緩慢。腦子裏猛得鉆出一個可能性。

“你說他們還會不會找上門來?”

眼珠子對準宋於秋,又好像不是他。

她在時間的長河中徘徊,局外人一樣快速重溫了過往的黑暗,混亂,絕望,眼裏失了焦。

“要是他們來找冬子怎麽辦?”

“找阿汀怎麽辦?”

兒女是林雪春的命,大半的命。恐懼湧上頭頂,她成了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老小孩,咬牙切齒的撂狠話,說她要去買殺豬用的利刀,誰來找麻煩她就跟他們同歸於盡,帶走一個是一個,帶走兩個賺一個,誰都別想讓她認命。

林雪春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可瞎認命。

宋於秋任由她發泄了好一會兒,嘰嘰咕咕把肚子裏積累的臟話罵完。她沒力氣了,他靜靜伸長胳膊攬住她,手指貼在茸茸的發上。

然後壓過來,兩顆腦袋輕輕貼在一塊兒。

“不會來的。”他說。

不解風情的爛木頭竟然會做這種動作,林雪春咽下喉嚨裏的苦澀,整片心間又酸又跳。

潑辣的脾氣止不住,不經大腦地刺他:“你怎麽知道不來?以為你是他們祖宗呢,你說不來他們就不敢來了?”

“不會來的。”

他自顧自重復著。後頭其實還有別的話,怕嚇到她,暫時就沒說。

直到半夜三更,身旁林雪春鼾聲震天。宋於秋摸出枕頭底下的刀,尖端在小臂上一劃,細長的皮肉傷痕裏立即溢出粒粒血珠。

刀亮而寒骨,很鋒利。

眼下四下無聲,妻兒安睡。他這時才自言自語地喃道:“誰敢再來,我要他的命。”

語氣無波。

風一吹就散在萬籟俱寂的夜裏,無處尋覓。

*

拜陸珣所賜,阿汀連著做了兩天的夢。

第三天更是天不亮就醒了,平躺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

外頭鳥鳴清脆,旁邊動靜不斷。阿汀默默爬起來,大清早抱著枕頭站在隔壁房間外,趴著耳朵聽了聽,再敲門,“君兒,你是不是醒著?”

“來了!”傳來中氣十足的回應。

裏頭王君咚一下跳到地板上,三個大跨步沖過來開門,旋即扭身,飛一樣撲回到床上,趴在枕頭上奮筆疾書。

“那趟書店真是去對了!”

她筆不帶停,語氣激動:“那些名作家的我以前就看過,自己寫著再看一次,感覺全他娘的變了。這兩天我開始回味看過的,現在這靈感簡直是滔滔不絕,源源不斷。”

“昨晚我做個夢,決戰武林巔的。那武功造詣,那氣勢恢宏,嘖嘖,打得天崩地裂實在是太精彩了,我沒空兒跟你說了,得趕緊記下來,免得過會兒就忘了這麽好的料!”

阿汀乖乖窩在邊上,“那我不打擾你,你先寫完。”

嘿嘿。

“理解之情感激不盡啊!”

王君做個手勢,全身心投入到記夢的工作中去,筆畫連得快要飛起來。大約就是傳說中的下筆如有神,莫名走進一個境界去了。

一轉眼就寫完洋洋灑灑三大頁,遣詞造句精妙絕倫,絕對是她平日寫不出來的。

“真的,你看這句話,一語雙關吧?你看這段,是不是精準有力,很有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