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顧宴清掌心的紋路很清晰,指甲修得圓潤齊整,每個健康色的指甲蓋末端還有一輪小小的彎月亮。

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男生的手可以長這麽好看,梁溪不自在地低下頭。

捂了半天的冰牛奶外盒上濕漉漉冒著水汽兒,她掌心也冰涼滑膩一片。

兩盒都剛開了口,還沒喝過,梁溪垂著眼皮隨便遞過去一盒迅速收回手指,沿著褲邊擦了一下把手背在身後。

無視打顫的小腿肚子,背在身後的小手撐著墻邊頑強站起。

顧宴清情緒不明,不動聲色地收緊手掌。

“不是回家了嗎?”他問。

梁溪指著手裏的牛奶盒,睜眼睛說瞎話,“啊?我以為你讓我幫你拿一下牛奶。”

被她一攪和,顧宴清眼皮一跳,還真以為自己剛才是不是錯誤地表達出了“我去打個架,去去就回”的訊息。

少女這會兒又擡起下巴真摯地望著他,眸光晶亮,眼底的星光和第一次相遇時無二。

他終於確信,軟妹和校霸之間確實存在某種微妙的磁場關聯。清咳一聲,別開眼:“還不走?”

少年身形清俊,寬松的校褲也無法掩蓋底下修長的雙腿。但他步伐並不快,有意無意放緩腳下頻率,與一邊雀躍蹦跳的腳步聲和諧相融。

不知道他要往哪兒走,起碼出巷子這一段是同路。

梁溪不算會找話題的人,但實在是憋不住地想和他探討一下那招制敵心得,一腳一個準地踩著夕陽贈予前面那人的倒影,仰頭贊嘆:“你剛剛好厲害!”

“……還行吧。”

“所以你經常打架?是練出來的嗎?”

顧宴清沉默兩秒,“沒有。”

那不然是天賦異稟?

梁溪突然感受到了自己任重道遠,前路漫漫,絕望地暗嘆口氣。

兩人手裏各捧著一盒草莓牛奶,在空氣再次陷入靜默的那幾秒,為了避免尷尬,不約而同低頭就著吸管抿了一口。

一秒後,味覺被湧入口腔的甜膩360°全方位侵占,少女撇過頭蹙眉:好甜。

她不動聲色地擡頭去捕捉他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發現有半分嫌棄。

這個人沒有味覺的嗎?

不過十幾米的距離,走出小巷,外邊熱鬧依舊,完全是兩副不同的景象。

臨街水果小攤上還在討價還價,喧囂的人情味兒一下子沖破了兩人之間靜默,梁溪加緊兩步跑到前邊朝他揮了揮手,“那我回家了。”

“梁溪。”

顧宴清突然開口叫住她。

“啊?怎麽了,學長?”

“學長”這兩個字是她目前找到最適合的稱呼,挺有禮貌又不會顯得過於諂媚。

而顧宴清不這麽想,全校千百號人,能共同享有這稱號的沒有一千也有五百,自己裝模作樣費盡心思也不過在她眼裏是個平平無奇的學長。

他斂下眼底的情緒,聲音很淡。

“沒什麽,回去吧。”

但不知怎麽,明明對方一如既往平靜如水,梁溪總覺得在這一汪風平浪靜下是洶湧的波濤,沒來由地頭皮發麻,脊背一涼。

“我——”她起了個頭,臨時跑偏換了句話接茬,“往運河那頭走,你呢?”

“哦。”顧宴清眼眸黑沉,嘴角抿出的僵硬弧線略作松弛,“順路,那一起。”

他說順路,梁溪自然不會有意見,這會兒反而覺得冥冥之中緣分天定。

不用她想破腦袋刻意接近,命運的輪|盤就像吸鐵石兩極,不經意間就把顧宴清和她拖到了一起。

當然,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那麽巧。

梁溪拐進小區後,顧宴清繼續往前多走了一個路口,直到小區高層被佇立的其他大樓遮擋嚴實,才打車扭頭往反方向開去。

***

開學兩周,除了在校外小賣部的那一次,梁溪再也沒有在學校任何角落偶遇過顧宴清。

這很好解釋,二中樓是舊了些,好歹也算不上小,學生也不少。高一高二樓又隔著中央的梧桐大道分布在校園兩側遙遙相望。

更何況,校霸不來上課這太正常了。

生活中沒了顧宴清存在的趣味,梁溪很快就覺得程飛揚說的某一句話是對的:她為什麽要想不開,轉來一磚頭能砸死九個書呆子的二中。

特別是自己還艹了個不太適合的人設。

上課的每一分每一秒實在是太煎熬了。

尤其是碰上班主任的課。

老天一定是覺得她生活過得太順當了,特意派了張有德來折磨她。

她現在萬分悔恨,為什麽要在開學那天貪圖吹空調一時爽,在張有德心裏種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以至於全班將近五十個同學,她的名字是第一個被記住的。

每堂歷史課,都是循環上演的悲劇。

“下面我找位同學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張有德視線在教室雷達似的掃動,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