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訴衷腸(04)(第3/4頁)

傅聿城不愛對人掏心掏肺,一身征塵,過往隨意拈點出來當說頭,都好似仗著身世不好博人同情一樣。

他走到今天這步,從來便不是靠的同情。

“梁老師,倘若我跟梁芙身份互換,我依然喜歡她。”他的答案,只有這一句。

梁庵道腳步一頓,定下目光去打量。年輕人神色堅定不卑不亢,亦不閃躲他的注視。

他原本以為能聽見一通長篇大論,沒想到傅聿城一句話就能說得他啞口無言。如此月朗風清,倒顯得他的揣度多余又小肚雞腸了。

然則,這一點疑慮打消,還有更多顧慮——章評玉松不松口倒是其次,關鍵還是在於傅聿城。

慧極必傷,強極則辱,傅聿城心氣高自尊強,斷斷與一樁需得委曲求全的婚姻不相容……

片刻,梁庵道自己倒是笑了,心想自己心操得太遠,這倆能不能長久還說不準。

這次“期中考”算他過了,真發展到那一步,“期末考”的試題到時再說吧。

梁庵道邁開腳步,“還跟著我幹什麽?趕緊去幫蔣琛的忙。”

傅聿城愣了下,笑著應一聲。

梁庵道其實挺少見自己這學生笑,他年紀不大心事不少,這一下笑得挺沒掩飾,真跟以為要掛科,結果低空飛過了一樣,有點兒劫後余生的慶幸。

梁庵道心想,自己也沒這麽可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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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在後台卸妝,聽人說有人找。

摘著飾品回頭一看,門口一人抱著好大一束向日葵,是上回吵架之後便沒搭理過的方清渠。

梁芙“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方清渠跟劇團裏很多人熟,也沒人攔他。他抱著花走進去,把花束放在梁芙跟前的化妝台上,伸手將她肩膀輕輕一推,“還生哥的氣?”

梁芙別過臉去。

方清渠拉出一張椅子,反身坐著,胳膊搭在椅背上,看著梁芙,“從少得可憐的休息時間裏專門擠出這麽點兒空當,專程飛過來給你負荊請罪的。”

“荊呢?”梁芙白他一眼。

方清渠笑說:“不生氣了?”

“懶得理你。”

“吃夜宵嗎?哥請你?”

“不吃。”

“只要你消氣,我什麽都答應你,這樣行了吧?”

往常吵過架,方清渠也都這樣沒皮沒臉死乞白賴,煩也要煩到她松口。

“你說的?”

“哥什麽時候賴過你。上回你讓我畢業晚會上女裝演小品,我也不答應你了嗎?”

梁芙總算笑了。雖然討厭他口沒遮攔又獨斷專行,可他們畢竟二十幾年交情,都這麽打打鬧鬧過來的,真不至於因為這點爭吵就鬧掰。

“說吧,需要哥做什麽?”

“暫時沒想好,你先欠著吧——兩肋插刀風雨無阻啊。”

方清渠答應得幹脆:“行。”

他人在休息室外,等著梁芙卸完妝,跟她一塊兒出去散步。

立了秋的南方,夜裏不再那麽熱。方清渠下班便直接趕回來,只在飛機上吃了一點,餓得慌,非拉著梁芙去吃夜宵。

他找個茶餐廳,狼吞虎咽一頓,再將梁芙送回酒店。

路不算遠,兩人步行回去。方清渠點支煙,落後半步跟在梁芙身後。她走路一貫喜歡三心二意,路旁碰見有人遛狗,也得蹲下來逗一逗。

方清渠不緊不慢跟著,看著她。心裏的憤懣和懊悔,在這幾天裏盡數都消化了,決心就在這冷板凳上坐牢,守到自己不再對她有興趣的那一天。

至於這期間有多少的百轉千回,不必說給她聽了。

沿路樹影,延伸至瞧不到邊際的夜色深處。

梁芙邊走邊同他抱怨些生活瑣事,他一路聽,一路跟她同仇敵愾,直至將人送到酒店樓下,他問:“真不生氣了?”

“啰不啰嗦?”

“那行,你上去休息,我回去了。”

梁芙愣了下,“你不是說請了假?”

“沒請下來啊,明早還得按時到崗。所以你說,哥容易嗎?”

梁芙笑了,“讓你以後嘴賤。”

“就這臭毛病,改不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啊,傅聿城我肯定會繼續盯著,凡他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一定揍得他媽都不認識。”

“你以為他像你不靠譜。”

方清渠笑了笑,也不跟她爭辯了,“你上去吧,我打個車去機場了。”

“那你路上小心啊。”

“嗯。”

方清渠走出幾步,又回頭看,那道身影輕快地穿過旋轉門,進入燈火輝煌的所在。他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什麽,過了許久才回過神,夜風裏點燃一支煙,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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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整一年的巡演,十二月演完最後一場,圓滿落幕。市裏文體頻道的新聞節目,甚至給了她三分鐘的專訪。

那專訪視頻傅聿城沒特意去找,自有人發給他看。視頻裏梁芙芭蕾舞裙外披一件羽絨服,手裏抱一束鮮花。新聞節目不太講究的打光裏,她依然明艷動人。她背著楊老師同記者爆料自己其實最後一場有個地方差點跳錯的時候,推近的鏡頭裏能瞧見她鼻尖上沾著自眼影上落下的閃粉,幼稚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