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3/5頁)

躊躇之際,她偷眼望向阮時意。

阮時意素知她心意,對她微略頷首。

徐明初瞬即紅了眼。

八分相似的兩雙美眸遙相對視,霧氣漸生,盈滿離別的心酸,又不乏對未來的期盼。

二三十年間的甜酸苦辣充斥心頭,怨過,恨過,悔過……終究因成長轉化為理解和包容。

得到母親的原諒與庇護,獲得從不敢奢望的父愛,親眼見證父母的幸福,她已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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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阮時意而言,這場宴席的主賓,除了愛吃醋的二兒媳和兩個孫子、出嫁的孫女不在,該來的都來了。

歷經波折,長子聲望依然如日中天;次子重拾生意,諸事遂順;女兒和她盡釋前嫌,孫輩們事業有成,姻緣美滿……

和諧歡樂的場面,孫女將與藍豫立喜結良緣的消息,大大沖淡了她的煩惱。

眾人連連把酒之時,她免不了因心情激動,多喝上幾杯果酒,清澄眼眸略顯迷離。

她處於飄飄然狀,拉住與她共用一銅食案的徐赫,小聲說了藍豫立對姚廷玉的調查,又與之分享“兒孫同堂”的感慨。

幸好她聲音輕且軟,被大家的熱切交談聲覆蓋。

徐赫聽聞姚廷玉可能因折返被抓,不禁皺眉;再聽她倚老賣老說了往年小聚之事,莞爾道:“阮阮,你不勝酒力,得醒醒酒了。”

阮時意自覺微醺,唯恐在人前失儀,趁眾人陪同赤月王逛夜市,自請留下。

徐赫這位“未婚夫”理所當然陪她。

大宣習俗,未婚夫妻多半會避而不見。但二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在府裏出雙入對,徐家上下早就見慣不怪。

送別赤月王一家,阮時意吹了會兒夜風,與徐赫沿著月下小徑並肩漫步。

行至無人處,她拉他坐於楊柳疊翠的石桌旁,或許是酒意之故,手竟忘了縮回。

徐赫揚起唇角,反過來與她十指相扣,遞至唇畔一印。

“三郎,”阮時意沉浸於謎團中,未理會他的小小親近,“你最近去翰林畫院,可有和我堂弟接觸?”

徐赫一怔,隨即會意:“沒,他來得極少,且每次皆隨聖駕,待我與從前無異。”

阮時意眼眸浮起些許迷離:“你往日裝模作樣,弄點胡子、抹上粉末以遮蓋真容,他興許不留意;我冒充小輩多日,他也沒往心裏去……

“但那日迎晴嵐圖入府,你我同在,且未有絲毫偽裝,他分明很震驚,豈會不起疑心?我只等著他想明白,親來相詢……難不成他反倒等我倆登門造訪?”

徐赫方知,妻子近來的神思不寧所為何事。

“阮阮,我……一直心存疑慮。”

阮時意略感眩暈,懶懶把腦袋枕至他肩頭,目光則飄向廊下的燈籠:“嗯?”

徐赫猶疑片晌:“你說,他與地下城……會否有牽連?畢竟,當年你們阮家南遷的後續,房宅田地變賣,全由他一人負責……聖上沒查出什麽,不代表他一幹二凈。”

阮時意並不是沒想過這一點。

但她沒法將地下城的陰暗、肮臟、殘暴、不仁……與自家那仙姿逸貌、氣度非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堂弟勾連在一起。

尤其是……在她靈前剖白之人,與地下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是首腦人物。

她私下認為,會是某位曾對她求而不得的提親者,類似當年身患瘧疾、被迫休養的恭遠侯,或家中失火、燒毀不少財產的富商。

絕不會是與她血脈相連、喜好男色的堂弟。

她固然明白,這世上存在道貌岸然之人。

可她自始至終皆相信,相由心生,以堂弟不沾一丁點邪氣的俊美姿容、永遠溫和從容的神態,應為仙湖邊的白鶴,而非盤踞地底的陰冷長蛇。

至少,除龍陽之好這一點惹人爭議,阮思彥真沒任何可指摘之處。

酒意上頭,她困頓依靠在徐赫懷中,依稀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些話。

嗓音飄渺如雲,具體內容同樣已化雲煙,飄入她耳朵,匯進腦海,最終融為白茫茫的一片。

許久,她倚在那微涼的肩頭,軟嗓輕輕:“三郎……我似乎對你和明禮他們講過,我死後聽到過一人,在我靈前說……要對徐家人下手,因我不在,將無所顧忌,對吧?”

徐赫久久沒等到她回話,只當她睡了,不料她忽而發話,遂順她之意發問:“然後?”

“然後……他還對我說了一句話,我、我至今沒好意思對你們講……”

“他還說什麽了?”

“他說,‘吾心所歸,至死不休。可我得到一切,卻失了你,此生樂趣何在?’……我聽著這言下之意,像是……”

話未道盡,擁著她的那條臂膀加了三分力度。

她驀地睜開迷蒙醉眸,幾近被徐赫隱隱夾帶怒火與醋意的眼光籠住。

“阮阮,如此重要的信息,何以耗至今日才肯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