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融融月色落在阮時意的奢華發飾上, 纏繞金絲的寶石光彩奪目, 恰似夜空星辰璀璨。

銀邊海棠紅綾裙一層疊一層, 繁復精美,映襯她醺醺然的俏臉如月下醉芙蓉。

明明是輕揚唇角的疏離笑意, 亦勝過春夜良宵的灼爍梅花。

綿軟嗓音在肆意的夜風中溫婉吐露。

“原來是陸公子, 失禮了。”

縱然酒意上湧,阮時意尚能辨認,這名身著水綠緞袍的男子姓陸名繹,寫得一手好字, 家中做制紙生意。

此前,阮時意曾在郡主府別院見過此人,無太多印象;此次同受郡主邀請而來,對方兩回主動攀談, 依稀有示好之意。

她本不希望被半生不熟的人看到這身艷俗打扮, 尤其和夏纖絡相熟的, 多半為沉溺聲色之人,並非真正的風雅名士。

當下,她禮貌招呼,懶得多說一字,帶領沉碧折返。

陸繹早聞“阮姑娘”之名, 也知她背後有徐家撐腰,原是不敢覬覦麗色。

但行宮這兩日, 他見對方秀外慧中, 待人接物溫和有禮, 思慕之情頓生。

此時此刻,月夜偶遇,佳人微醺,若錯失相邀良機,今生必然無望。

他壯著膽子,斜跨半步,淺笑道:“阮姑娘,今夜正月十六,圓月皎皎。難得巧遇,何不同去前方梅林賞月?”

去路被他擋了一半,阮時意不好強行擠過去,眸色一冷:“我無賞月閑心,不擾公子雅興。”

陸繹對上她的杏眸,只覺那眼神不復平日所見的清澈湛亮,更漂浮一層朦朧水霧。

頰邊起落的紅雲嬌俏可人,使那句冷語如有溫度,勾得人心神激蕩。

“姑娘,在下乃誠心相邀……絕無惡意。”

“謝過陸公子,小女子先行告辭。”

“要不……在下送姑娘回去?”

陸繹換了個方案,唯求與她獨處片刻。

阮時意早覺頭重腳輕,被寒風一吹,身子搖搖欲墜,通身綾羅綢緞華光瀲灩。

陸繹立時伸手去扶,被沉碧一手摁住探出的手臂。

“公子放尊重點!”

沉碧受靜影感染,認定“除先生外任何男子不可觸碰姑娘”,是以在扶阮時意的同時,迅速阻撓。

偏生阮時意處於微妙混沌中,尚未作出回應,導致陸繹誤以為她默許,卻是丫鬟多管閑事。

他異常難堪,用力甩手,一下將沉碧掀翻在地。

“大膽狂徒!”阮時意這才從飄飄然狀回神,邊攙扶沉碧,邊怒聲呵斥。

奈何她自顧不暇,還沒拉起丫鬟,自己也跟著倒下。

陸繹見狀,容色越發古怪:“姑娘真醉了?陸某送送姑娘……”

他捋起袖口,彎腰朝阮時意抱去。

離那海棠紅綾裙裳還有數寸,忽地一道冷風自背後掠至。

仆從悶聲一哼,癱軟倒地。

陸繹還沒來得及回頭,後頸一涼,忽地天旋地轉,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

“先生?”

相比呆滯的主子,沉碧率先反應過來。

阮時意茫然擡頭,但見月光之下,那身穿黛色緞袍、頭戴烏紗的男子正俯身來扶她。

長眉朗目,短須稍顯成熟粗獷,正是徐赫。

“你、你……?”

阮時意疑心自己醉得徹底。

怎又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碰上他?

徐赫拉她站起,警惕地四處張望,低聲解釋道:“上次晟兒嘰嘰咕咕說什麽泡溫泉,我猜你會隨郡主來此,便向聖上請命同行。”

阮時意沒接話,愣愣打量他這一身官袍,陌生感如潮水翻湧。

徐赫示意沉碧扶住她,趁無人路過,把暈倒的兩名男子拖到樹底下,為節省空間,將二人上下疊在一起。

他連續三晚在酒泉與北林之間的墻邊徘徊,終無所獲。

今夜,他起初沒認出艷光四射的妻子,只當是皇族貴女,還想到樹後回避,後聽出她和丫鬟的聲音,急忙繞去將登徒子主仆拍暈。

細辨阮時意喝過酒,他既心疼又窩火:“明知自己酒量淺,喝多了愛說話,為何不借故避過?萬一……”

萬一遭人欺辱,或被姚廷玉套出話,豈不麻煩?

阮時意為索回晴嵐圖,耐著性子陪夏纖絡瘋魔大半日,聽琴、挑逗、更衣、換裝、看美人出浴……已頗為憋屈;再被他詰問口吻一逼,慣有的泰然自若統統拋至九霄雲外。

“難道我想喝?難道我樂意被人剝掉衣裳、打扮成女妖精?難道我願意被摸來捏去?”

徐赫立馬炸開:“誰?誰敢這樣對你!我、我把他們剁成肉醬!”

他自動忽略了中間那句“打扮成這樣”,腦中畫面演變成——他的阮阮被人灌酒、脫衣、非禮……

這種事,他都沒舍得幹!

阮時意困乏難耐,懶懶靠在沉碧身上:“還有誰?郡主!早知,我把你塞給她!讓她折騰你!”

徐赫料想她半醉狀態下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