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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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皇帝溫泉行宮接待宗親。

徐明禮結束山上事宜,草草換了身幹凈衣裳,正欲坐馬車趕去,見阮時意以“阮姑娘”的身份與徐明裕的兒女閑談,他眸帶躊躇,欲言又止。

阮時意瞧出他有話與自己私聊,便讓周氏和徐晟留下打點,自己與之沿山道緩行。

徐明禮自從上回在行宮內遇到翰林畫院中的徐待詔,只覺此人年紀頗輕,卻深得皇帝寵信,即刻派人調查。

多方核實後,他震驚地發現,此人竟然由京城書畫院的蘇老舉薦,且原先在南苑教授花鳥,依稀便是和阮時意傳出謠言的那人。

再對應長興樓掌櫃所言,徐明禮進一步得出結論,此先生應為秋澄拜師學藝的那位。

好吧……繞了半天,所有徐姓畫師皆為同一人,且與阮時意有千絲萬縷的牽扯。

不難想象,在瀾園外與洪家父子對戰、並受阮時意庇護的,亦是這人。

徐明禮一直覺得,含辛茹苦一輩子的母親恢復年輕容貌,走出徐家大門,丟掉大半輩子的寡婦名頭,想要自由玩耍幾年,無可厚非。

如若她瞧得起某位俊美多才的小畫師,興許只因對方有一丁點亡夫的影子。

莫論進展到何種程度,作為兒子的,能不幹涉絕不幹涉。

但時至今日,理清來龍去脈,徐明禮對這名畫師的復雜身份感到好奇。

正常情況下,跑到長興樓作畫,引起爭議後死活不現身,所為何事?

緣何先宣稱主攻花鳥畫,後以山水畫師的名義進入翰林畫院?

平白無故答應赤月國公主的請求,又堂而皇之進入瀾園接近阮時意,是否另有目的?

兼之,其祖籍凜陽、曾拜空凈大師為師之事,難尋人證物證。

徐明禮認為,有必要與母親好好談一談,以免她惹上了來歷不明、動機不純、居心不良的人。

這一次,他直言不諱,道出心中疑慮。

蜿蜒山道上,馬車徐徐前行,母子二人則踏著車輪印子,慢吞吞跟隨在後,交談時謹慎小心,生怕話音被風抖散了一般。

聽完長子的疑慮後,阮時意倍感無奈。

原來,徐赫自以為掩護得夠仔細,早被自家兒子掀了個底朝天。

正如徐赫所言,目下,還不是時候,他正忙著換取皇宮內的晴嵐圖,而她必須替他打掩護。

當下,阮時意嘆了口氣:“明禮,有件事,得跟你打聲招呼——我找尋晴嵐圖,並非單純為圓心願,或傳承給子孫後代,而是……畫中藏有你外曾祖父的遺言,我不得不想法子找到……看一眼。”

她沒敢明說,秘密藏在裝裱的夾層內,幹脆含糊其辭,謊稱“徐先生”在協助她,二人並無苟且之行,只是這件事需隱秘執行,才沒法對外公開雲雲。

徐明禮從未聽聞《萬山晴嵐圖》有什麽秘密,不由得將信將疑:“此事,您過去不曾提及……”

“我、我最近才忽然想起的,”阮時意心虛,溫言勸道,“你政務繁忙,那位先生的事真不必多管,我自有分寸。如在宮裏宮外偶遇,請切莫為難他。日後有機緣……我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徐明禮毫無疑問將“徐待詔”當作母親的心上人,更斷定她種種似是而非的言論,多半為托詞。

奈何母親不肯坦誠相待,他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

阮時意知語焉不詳的一番話無法糊弄長子,但她能透露的,暫時只有這些。

徐明禮已耽誤了不少時間,見問不出所以然,將阮時意交托給於嫻、靜影等人,自己則坐上馬車,帶上一行親隨與護衛,匆匆下山,趕赴行宮。

阮時意怔然立於雪中,遙望他的馬車消失在山坳處,免不了因方才的話題想起徐赫。

入冬以來,她幾乎沒去書畫院,而徐赫自那一次與洪朗然大打出手後、給她制造了“養情郎”的假象,再未出現。

閑暇時,她偶爾也會想,那人諸事是否遂順、冬日嚴寒之際可曾添衣加餐、有無權貴刁難他……後又自嘲想太多。

興許,如阿六說的,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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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時意斜斜靠在馬車內,從風卷起的車簾縫隙窺看大雪覆蓋連綿山林。

枯枝掛冰,晶瑩剔透,於日影照耀下,如瓊枝玉樹。

成片美景,叫人忘憂。

她坐到車邊,吩咐吩咐車夫緩慢而行,好盡情飽覽罕見的雪光山色。

崇山間冰河曲繞,沿途銀花如霧,然而前方山道上……那騎在青白色駿馬上的灰影,是她的幻覺?

他一身相思灰色披風,內穿淡青色修竹紋緞袍,墨色滾邊顯得神采奕奕。

面龐因胡子越發濃密,外加雪光掩映,膚色比起昔日略顯黝黑,另有一股蕭颯之意。

待她的馬車悠悠駛近,他翻身下馬,姿態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