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阮時意微感突兀,印象中,她未曾自我介紹姓徐或姓阮,他從旁人口中打聽過她?

尚未想好如何回話,院落傳來嘰嘰喳喳的女子談笑聲。

“徐先生好早!”

“先生,您上次談到的留筋法……”

她們似對徐赫的出現分毫不覺意外,語帶三分嬌羞、七分調皮,含笑與他招呼,並圍著他咨詢技法上的疑難。

徐赫俊容霎時平添赧然,還不忘轉眼偷覷阮時意。

阮時意懵了,這算什麽情況?

之前的回避呢?她才三天沒來,對方態度明顯與集賢齋、擷秀樓那兩次相遇時截然不同!

“你可算回來了!”黃瑾笑見她面露困惑,笑道,“咱們早就向蘇老請求,希望請徐先生閑來指導咱們花鳥畫,先生好像不大樂意,直到大前天才首肯!以後每隔兩日來作點評。”

阮時意端量門口那挺拔身姿,因他比小姑娘們高出一頭,眉眼間的窘態無半分遮掩。

她有種直覺,這家夥……或多或少是為她而來。

不多時,女先生進苑,包圍徐赫的女學員才怯怯退開。

徐赫也沒多廢話,簡單布置了一道題目,要求大家從周邊的山石草木、花鳥蟲魚中自行選擇題材組合。

隨後,大夥兒三三兩兩結伴,分散到各亭台閣榭尋找素材。

阮時意存心避開到處巡視的徐赫,撇開黃瑾,專門往偏僻處鉆。

東苑最北處新植一大叢君影草,葉子肥厚,花莖懸掛如鈴鐺般垂下的白色小花,別有風致。

隨手拿淡墨草草勾勒,她清晰聽見腳步聲自後而近,輕且穩。

無須回頭,已猜出是何人。

存心逮她?這人不至於厚顏無恥到找她這小姑娘當“亡妻”的替身吧?

徐赫負手而行,於她身後半丈外停步,嗓音不起波瀾。

“姑娘上回撒了謊。”

呵呵,來興師問罪的?

阮時意鎮定自若,轉身注視他點漆般的黑眸,“先生何出此言?”

他眸光灼灼,又似極力遏制澎湃心潮,淡聲道:“在下只問姑娘一個問題——眾人挑選物料制作石色時,姑娘何以藏身雜物間?”

“那先生呢?”阮時意挑眉,“先生作為書畫院新聘請的名師,在四苑師生同聚一堂的重要時刻,緣何能發現我躲在雜物間?想必蘇老對此更感興趣。”

徐赫大抵沒料她會反問,一時躊躇,片晌後磨了磨牙:“……我、我……我在和小侄子玩捉迷藏。”

“……”

阮時意差點當場給他翻個優雅至極的白眼。

拜托!徐三郎!你還有更牽強附會的理由嗎?

徐赫等不到她的回答,復道:“姑娘若真是徐太夫人助養的女子,豈會在阮大人到訪時悄然躲避?在下看過姑娘來書畫院的記錄,每逢初一十五必定缺課……”

“那按照先生所推斷,我若非徐太夫人助養的孤女,會是何人?”

阮時意直覺他已有所警覺,幹脆把話題拋出。

徐赫乍露窘蹙,怔然凝望她須臾,雙足不受控地前挪半步。

濕潤眼底如有溫柔,如有委屈,如有悲痛,如有無奈。

“阮……你、你真不打算……如實相告?”

阮時意失笑。

歷經半世跌宕起伏,她心性已不復年輕時的彎彎繞繞,更無捉弄他的心思。

前些天親眼見證他流露脆弱易碎的一面,她越發相信,三十五年前的他,並非存心為拋妻棄子而遠行。

更甚者,時隔半輩子回京,他對她的死無法釋懷,在長興樓作畫排解,見了她的青春容貌,一度悲痛得難以自持。

縱使初次重逢時,他們先入為主,斷定對方不在人世,而將彼此誤認為旁人,過後依舊憑借數載相知相惜相守的熟悉,從蛛絲馬跡中揭破偽裝。

可他們當真要在書畫院這等人員繁雜的場合,開成公布,細數恩怨?

默然相對之際,清風徐搖竹影,鳥語蕩入花濃處。

他恰如思憶中溫雅俊逸,她亦重拾少女年華的剔透玲瓏,各領一身湛湛風華。

不遠處嬉笑打趣聲漸行漸近。

良久,阮時意霽顏淺笑,清眸皎皎如月,軟嗓細細似霧。

“先生多慮了,學生……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