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山老嫗

天剛蒙蒙亮,這晉安城上空飄著一層烏雲,眼看就要下雪了。

城東永成侯府家的門匾上結了一層白霜,秋風把門匾下紅燈籠吹的左搖右晃,旁邊墻內的海棠樹伸出來幾條枝葉,片刻間幾片枯黃的葉子順著秋風被吹落,打著旋兒吹到了一位老嫗身前。

老嫗身上披著一件破舊的黑色鬥篷,她拄著老樹根做的拐杖,慢悠悠地走到永成侯爵府的側門,只見她伸手敲了敲門。

寂靜的清晨之中,這聲音顯得極為刺耳。

“砰!砰!砰!”

片刻之後,一個衣衫不整的家丁一臉怒氣地開門,看到來人是老嫗的時候,家丁臉上一陣無奈。

“怎麽又是你啊?”

老嫗趕忙從懷裏拿出來一個黑色的小包裹,她顫顫巍巍地說道“我給阿蘇做的阿膠固元膏,我聽說她身子不大好,她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

老嫗把東西遞了過去,家丁很是嫌棄地把東西推出去,他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家三夫人說了很多次了,不需要這些東西。”

老嫗顯然不死心,她拉著家丁的手,很是懇切地說道“阿蘇是我從小帶大的,她便是嫌棄我,她也是我的養大的,既然不願意見我,至少也要收下這些東西啊……”

家丁見到這老嫗渾濁的老眼裏淚光閃閃,不由得想到了自家老娘,嘆了一口氣,接過老嫗的東西。

“我把東西交給內院的管事,你先走吧,若是他們看到你,該不高興了。”

老嫗聞言很是誠懇地道謝,她滿意地拄著拐杖,一步步離開了永成侯府的高門大院。

家丁看著老嫗的背影,頓時嘆了一口氣,這老嫗住在城外的寒山寺旁,每過一段時間都回來他們侯爵府送東西。聽說他們是他們侯爵府孫媳婦的養母,侯爺三子之妻蘇氏乃是大學問家蘇遮的獨女,按道理不該有這樣一個養母,他可是問了好多人方才知道,原來二十年前,這喪妻的蘇遮曾經和一個還俗的尼姑做了夫妻……

老嫗走到寒山寺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此時寒風陣陣,她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鬥篷。

寒山寺旁有一寒廬,老嫗便住在這寒廬之中,寒廬外有一顆核桃樹,枝繁葉茂。

又過了些日子,寒山寺已然白雪皚皚,老嫗的屋門卻再也不曾打開過。

寒山之上只余一片淒涼。

蘇氏素來討永成侯的喜愛,永成侯覺得自己這個兒媳婦聰明可人,而且還是大學問家蘇遮的獨女,學識才情自然是非比一般,只是這蘇氏同自己的婆母關系不大好,永成侯夫人陳氏對蘇氏的出身非常不喜。

據說這蘇葳蕤乃是蘇遮同自己的書房丫頭生下來的孩子,蘇家家風嚴謹,而且當時蘇遮只是一個旁支庶子,蘇家老太爺便直接將蘇遮趕了出去,蘇葳蕤的生母不知所蹤,蘇遮帶著一個孩子寄居於寒山寺,不知怎麽地同一個小尼姑結為了夫妻。

蘇遮在寒山寺發憤圖強,最終考中了狀元,一度官拜一品,現在更是大魏頗負盛名的大學問家。蘇遮高中之後,蘇葳蕤的生母歸來,並且成了蘇遮名正言順的妻子,而那位可憐的小尼姑則被人遺忘在寒山寺。

不過這都是些陳年舊事,算是侯府丫鬟婆子的談資。

陳氏正在做茶,一個外院的掌事的婆子進來,先是給陳氏行禮,然後低聲說道“夫人,我聽外面的管事說,寒山寺的老主持堵了院子裏的後門,非得讓蘇氏出來見人呢。”

陳氏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睜開,她放下茶器,盯著這婆子說道“難不成是那個老尼姑又來找蘇氏的麻煩了?”這陳氏說話帶著一股子幸災樂禍,巴不得自己兒媳婦倒黴一般。

這蘇氏的夫君,也就是沈懷安,乃是侯爺的心頭愛,只因這沈懷安的親娘秀姨娘是侯爺書房裏侍候的筆墨丫鬟,這些年秀姨娘仗著侯爺的喜歡,常常給陳氏添堵。

“走,我們出去瞧瞧。”

陳氏身邊的婆子張媽媽扶著陳氏,後面幾個丫頭拿著傘,一大群人從裏內院主屋到了這西院的側門。

只見到一個衣著破舊的老和尚,拿著一壇骨灰。

蘇葳蕤身邊的管事婆子叉著腰大罵道“你們死禿驢,這大過年的,你往我們永成侯府門前放骨灰壇子,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老僧低聲念了一句佛號,他開口說道“這骨灰盒裏裝的是你們家夫人蘇葳蕤養母的骨灰,靜慈師太將她養大,她理應拜凈慈師太,這是為人子的本分。”

這管事婆子聽到老僧這般說話,頓時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她呸了這老僧一口。

“一個老尼姑憑什麽受我們夫人一拜,你這老僧純屬閑的沒事兒幹,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一群年輕力壯的家丁正要把老僧架出去,陳氏身邊的管事婆婆張媽媽輕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