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霎慈悲(第2/3頁)

他竟被沈策伸出的五指抓到,連手臂帶身體往前一拽。毫不費力,脫臼了。

劇痛貫穿神經,躥到腦中。

一個數十年橫行拳台的老手,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處處受挫,招招重傷。最後被沈策掃中下盤,一聲重響,摔到軟墊上。

……

沈策光著的腳,踩在藍色的、防滑布面上,仿佛踩在泥沙裏,又像踩在古戰場的泥濘血河裏,進則生,退則死……

拳師躺在那,隨軟墊上下起伏,痛得摸自己的肩,搖頭:“脫臼了。”

拳手的胳膊金貴,他可不想為此養傷數月。

沈策沉默走向拳師,半蹲下,托住拳師的右臂。趁對方沒準備,把脫臼關節推了回去。哢地一聲,拳師痛得抽了幾口冷氣……

“我輸了。”拳師說。

不必再比試,短短數招,高下立分。

過去兩人還算勢均力敵,現在確實實力懸殊。雖然拳師不想承認,但也不想做被捕食的獵物,認輸才是上策。

“你用的不是泰拳?”拳師問。

“古拳法,戰場上的搏殺術。”他說。

沈家軍有一支三萬人的主力悍兵,被喚狼軍,個個空手抵白刃,震懾四方,靠的就是這套搏殺術。

拳師盯著他,緩緩點頭:“有機會再切磋。”

沈策笑而不語。

他知道面前這位是拳癡,見到如此淩厲的古拳法,自然心癢。可惜這是古戰場上,幾十萬人的廝殺出來的殺招,不是拳台上一對一能練出來的。更何況,他的悍兵們全經歷過外族掠侵,個個懷抱血海深仇,殺敵志堅,非尋常人能比。

沈策獨自起身,像終於掙脫了束縛的繭殼,渾身筋骨都完全舒展開。從十年前初遇昭昭到今天拳台一戰,從心到身,昔日的柴桑沈策終於徹底回來了。

他活動著手腕,心中快意難掩,只覺天地遼闊,再無人能綁住他。

“沈策!”

身後有人影跑來。

……

他一念權衡利弊,捂住肩,咳嗽兩聲,往最近的軟繩靠去。

拳師渾身疼著、掙紮起身,靠在另一側紅色軟繩上,看著拳台下帶著惱意走近的女孩,立時明白,沈策的那位“惹不起”來了。

昭昭以為沈策過繼禮完,會留在一樓陪大伯,一問,誰都不曉得他的去向,心中著緊,樓上樓下找了好幾趟,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拳台這裏。

她到沈策背後,見到面熟的拳師,晃著一身駭人的肌肉,登時慌了:“你手上的傷忘了?誰讓你打拳了?”

“剛熱身,”他對身後的她偏頭,低聲說,“還沒打。”

昭昭見他身上沒汗,信了幾分,眼風往拳師身上掃:“你看他那胳膊,比你兩個都粗了。萬一他下手沒輕重,你又一身傷,搞不好還要骨折。”

沈策默默聽著。拳師也默默聽著,雖然聽不懂。

“你要真想打……先打沙袋。慢慢來不行嗎?”

她輕扯他的短褲褲腳,再勸:“誰規定男人要能打拳的?我不嫌棄你,弱就弱了。”

他一挑眉,看她。

“哥。”她柔聲叫。

見他不應,又低聲輕喚:“哥……”

……

沈策回過頭,盯著拳師半晌,用泰語說:“她說下午茶上了,讓你上樓。”

拳師沒想到兩人說半天,全在說這個,禮貌一笑,用泰語回:“好。” 拳師翻身下了拳台,走出兩步,駐足回身:“泰國有人知道你過去雇我,問我打聽過你。”

泰國?

沈策沉吟:“稍後找你。”

昭昭見拳師離開,松了口氣。

沈策盤膝,在拳台邊沿坐下,面朝著她:“高興了?”

她說:“我知道,你過去身手好,現在這樣弱不禁風的,肯定不甘心。可你病了好幾年,和這種人打,不是自己吃虧嗎?”

沈策點頭,順著她說:“是不行了。過去能走幾十個回合,今天半招定了勝負。”

言罷一嘆。

她被他嘆的心擰起來:“早說了,你什麽樣我都不嫌棄你。乖乖坐著。”

她轉身走。

“昭昭。”沈策在身後叫她。

她回頭,坐在原地的沈策靜看她,眼裏的溫柔意更濃。

沈策坐在那,好像過去每場戰役結束,他身邊插著那把刀,坐在山坡上的樣子。看人將全部屍體擡到一起,堆成巨大的屍山冢,挖坑掩埋。古時常有活埋降卒的例子,長平一戰活埋數十萬,項羽也坑殺過二十萬。後世為震將威也好,為泄仇怨也罷,不無效仿。他為防止自己部下活埋俘虜,歷來等到最後掩埋完才會走。

外人不知其中原委,常說沈策兇殘,要盯著看坑埋敵軍,不留一個活口才肯走。

也有的在茶樓添油大肆渲染,說沈策有個惡習,常讓一役沖鋒最差的一群兵卒負責掩埋敵方,埋完即殺,祭坑冢。如此冷血,才養出了戰無不勝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