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Consuelo·

人們都說,我是以母親, 及兩位祖母的姓名而命名的。

康斯薇露·阿伯莎·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

然而, 這與我的哥哥們告訴我的事實相差甚遠。母親是父親的愛, 是他的太陽, 是他的妻子, 亦是他的伊莎貝拉——我們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要用一個西班牙名字稱呼自己的美國妻子——卻唯獨不是他的康斯薇露。這個名字在他們彼此間似乎從未存在。

而我的保姆則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我絕不可能是以母親的姓名而命名的, 只可能是另一個康斯薇露——也許是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也許來自於喬治·桑德的書籍名稱。因為她親眼看見母親將剛出生不久的我從搖籃中抱出, 親吻著我的額頭,淚水從她眼角滑落。“這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康斯薇露,”她輕聲喃喃地說道, “蘊含著無限的勇氣與力量, 溫柔與智慧, 將會永遠伴隨你一生,我的女兒。”

“沒人會那麽描述自己的名字,小姑娘。”我的保姆拍了拍我的手,她年紀已經很大了,卻仍然對當年發生的一切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相信我。”

但我從來沒能親自詢問過母親這個問題,等我的保姆告訴我這件事時,我自己也亦成為了母親,童年的歲月仿佛從葉間灑落的日光, 溫暖,細碎,遙遠,無法觸及,而與父親有關的部分則更為模糊。詢問母親為何父親要喚她伊莎貝拉,詢問我的名字來源於誰,在那時已經成了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直到許久以後,我才終於得到答案。

你也許會問,那為何不問問我的父親呢,他一定會知道。

這是因為,我的父親在我5歲的那一年,便不幸被暗殺身亡事實上,正是因為他的死亡,才揭開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序幕。

我生於1905年冬天,彼時我的父親已經在大選中勝出,成為了大不列顛帝國的首相,兼任外交大臣。時年34歲,是繼小威廉·皮特後英國最年輕的政府領袖。王太後殿下曾經在我的debuntante舞會上向我親口承認,我父親的去世是“大不列顛帝國最不幸的損失”,還告訴我,愛德華七世陛下生前曾經告訴她:早在我父親成為首相的十年前,他就已經知道,我父親總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小威廉·皮特,並助他延續大不列顛帝國的輝煌。

“你的父親是我們能擁有最偉大的首相之一。”拉著我的手,王太後殿下真誠地說道。她或許以為這樣能安慰我,但我寧願我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公爵,這樣他便能一直陪伴在我與哥哥的身邊。

“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母親後來如此告訴我。

說話間,她撥開我棕色的長發,在額頭上輕輕一吻。我的兩個哥哥都與父親長得一模一樣,有著漆黑的發色和湛藍的雙眼,及恍若大理石雕刻出的英俊面龐。只有我繼承了母親的容貌,也許這是她更偏愛我的理由。

“倘若全天下的男人都甘於平庸,唯有你的父親絕不會情願。他從小就有著熊熊野心,發誓要成為大不列顛未來的外交大臣,甚至是首相。他一生都在為這個理想而奮鬥,都為捍衛自己祖國的榮譽而戰。”

我幾乎沒有任何關於父親的記憶,所有我知道的有關父親的一切都來自於家中的仆從——湯普森太太與波斯維爾先生知道許多精彩的故事。也來自於我的哥哥們,阿爾伯特·愛德華·斯賓塞-丘吉爾出生於1898年,喬治·埃維斯·斯賓塞-丘吉爾則出生於1900年,他們記得許多與父親一同度過的童年歲月。我的叔叔,溫斯頓也同樣,一講起父親是如何在短短幾年間就爬到了外交大臣的位置,又是如何過關斬將地在大選中一舉奪取首相之位的經過,他就能滔滔不絕地說上好幾個小時,我的哥哥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

自然,還有我的母親。

她從來沒停止過談論父親,說起時眉眼含笑,神采飛揚,驕傲無比,是她讓我相信我擁有著這世界上最出色,最偉大的父親,讓我每一天都深深思念著他。我從來沒見過她悲傷的模樣,即便是聽聞了父親死去的訊息時也不曾,她是如此堅強,保姆的講述是我唯一一次得知,原來她也會哭泣。

但我仍然記得與父親別離那天的情形,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甚至連日期也是。

1910年6月18日。

父親在那一天準備啟程前往歐洲大陸,將要與奧匈帝國,德國,及俄國的政府代表召開會議,討論第二次巴爾幹島戰爭後馬其頓領土的再次劃分。由於那時英國已經與法國及俄國就奧匈帝國及德國在巴爾幹半島上的擴張達成了協議,父親非常擔心塞爾維亞的領土矛盾會進一步擴大,並引發一場後果不可估量的大戰。故而才決定親自前往,以表示英國想要維持歐洲和平的堅定意願,法國總統阿爾芒·法利埃先生也同樣出席了這次會議,溫斯頓叔叔也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