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Consuelo·

此時是夜晚,並不是深夜, 但其實沒有多少區別, 根據推算, 現在應該是他們來到這間監獄的第十天。

她們現在已經可以知道時間了, 多虧了那些鬼魂的幫助。

禁閉室的桌子上有一根蠟燭在靜靜地燃燒著,這根蠟燭是溫斯頓連哄帶騙地為她們找來的, 通過派崔克傳遞給了伊莎貝拉。德弗裏斯對這間監獄的掌控可謂是巔峰造極,對這類物資控制得尤其嚴格。當她與伊莎貝拉告訴溫斯頓她們需要一根的時候,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那麽快就能做到這一點。

康斯薇露發現, 盡管大部分時候溫斯頓都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他孤僻傲慢, 刻薄得一針見血, 脾氣偶爾會有壓制不住的急躁,但如果他想的話,也可以搖身變為一個很有魅力的籠絡者。他暫時還無法拉攏老犯人,他們太過團結,緊密地保護著彼此;但他卻成功地與新來的戰俘, 還有其余的布爾守衛打成了一片, 這根蠟燭與火柴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們三個才來一個多星期,德弗裏斯就已經因為他表現出的這一點而調換了三次崗位,起先他負責剝玉米,接著被派遣去負責收拾垃圾,現在又成了搬卸生活物資的,但這只讓他認識了更多的人, 影響力越發擴大。

伊莎貝拉也許沒法在活人身上取得那麽大的進展,但她在死人的身上倒是得知了不少。

那天,在廚房遇見了劉易斯先生的鬼魂以後,伊莎貝拉直到回到禁閉室中,才看見他再次從墻壁中走出。“請原諒我的唐突,馬爾堡公爵夫人,”這位老人和顏悅色地開口了,他的稱呼清楚地表明他不僅知道了伊莎貝拉女扮男裝的事實,還知道了她究竟是誰,“我知道就這麽突然出現在您的面前是一件十分失禮的事——”

“請別這麽說,”伊莎貝拉盡管在聽到稱呼的瞬間閃過了幾分愕然,但她仍然迅速冷靜了下來。她沒有追問對方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畢竟,只要知道了她的真實性別,猜出她的身份只是遲早的事,“通常來說,我才是那個要極力說服鬼魂不被我嚇到的人,我很高興這一次我終於不必經歷這個過程。”

“您與丘吉爾先生一來,我就意識到了你們與其他犯人的不同。我先是見識了一番丘吉爾先生與德弗裏斯之間的談判,接著又發現了您能與鬼魂溝通——請原諒那時我對您的窺探,畢竟,那時我並不知道您的真實身份,我可以向您保證,那之後我從未在——”

“這是無心之過,劉易斯先生,請不必放在心上。”

“我感激您的諒解,公爵夫人。我說到哪兒了?是的,我發覺在您的身旁,鬼魂說話是會被聽見的——事實上,您的身邊此刻就該有一位女士的鬼魂,只是我沒法看見她。我正是因為聽見了您與她之間的談話,才明白了許多——譬如我為何會留在世上,以及您打算出逃的計劃。正是這一點促使我決心要與您接觸,然而您卻似乎一直看不到我,直到那個叫做伊森的男孩拿出了一張報紙——”

“我只有看到了活人生前的容貌,知道了他的名字,才能看到他死後留下的鬼魂。”伊莎貝拉說道,她避開了提及與自己有關的話題,如果這個鬼魂聆聽了她們的對話,就會發覺活人被稱為伊莎貝拉,而看不見的鬼魂才頂著公爵夫人的名字。但他既然聰明地繞過了這一點,伊莎貝拉也不該提起。

聽了這句話,劉易斯先生嘆了一口氣,鬼魂的容貌凝固在他們死去的那一刻,可他看起來又比那一刻更加衰老了,哀愁神色裏帶著濃濃的譏諷。

“我這一生一直秉承著上帝的教誨,公爵夫人,與人行善,心懷寬恕,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助他人——這就是為什麽我建了那些學校。只是我那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到,這麽一個簡單的無心之舉,卻能在死後將我拯救。”他說著,語氣淒苦,“公爵夫人,如果我的心願了結,我是否就能離開這兒,前去看看我的妻兒家人?”

“如果您的心願了結了,劉易斯先生,那您就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伊莎貝拉如實稟告。

“那樣也好,那樣也好。”他輕聲說,“與其看著他們是如何將我遺忘,倒不如坦蕩地去見我的造物主——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告訴彼得,我這一生從未做過任何錯事。

“我唯一的遺憾,公爵夫人,就是沒能將哈羅德的書信位置告訴別人,他的秘密隨著我的死去一同湮滅,他信任我,而我辜負了他的期望——尤其是當您呼喚他,而無人應答時。那意味著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還知曉著這一點,而那只更讓我感到痛苦。

“夫人,您想逃出去,我會盡這把老骨頭的一切力量幫助您的。而我對此只有一個請求,夫人,請把大家留下的書信隨您一塊帶出去,那上面有許多吐露了他們被陷害,被汙蔑的真相,揭露了塞西爾羅德斯的罪行,如果不能讓這個世界知道,至少也要寬慰他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