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Albert·Isabella·(第2/4頁)

這些想法一旦如同潮水般褪去,緊接著便又有層層的思緒順著浪花奔湧至面前——那該會有多麽困難,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國度,頂替著一個陌生的身份,繼續著不屬於自己的人生,還要適應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阿爾伯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突然來到了16世紀的那不勒斯,13世紀的法國的情形,即便自己仍然是一名養尊處優的貴族,那時的生活水準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

他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就能解釋為何那時伊莎貝拉執著地想要在布倫海姆宮裏裝上那些先進的設備了。然而,意識到這一點只讓他對自己那時的百般刁難越發覺得虧欠。

唯有上帝知道,我實際有多麽幸運,能最終被你如此深愛。

阿爾伯特心想著。

*

“Still”,“have”,“other”,“things”,“to”,“tell”。

她拉過了阿爾伯特的手掌,繼續寫著。

真實身份只是一個開端,她還有更多的話想要告訴他。

阿爾伯特對這個事實的反應很冷靜,也很溫和,大概就正如康斯薇露所說的那般,當一個男人願意與她在大半夜一同在城堡中尋鬼過後,就再也沒有什麽真相是能令他驚訝的了——或者說,至少也不至於在表面上顯露出來。當他問起曾經的伊莎貝拉·楊是個怎樣的女孩時,她的確猶豫了一會,不知道是否應該要告訴他實話。但康斯薇露告訴她,英國人對於中國人的排斥遠不及美國來得嚴重,因此便破罐破摔地,甚至連過去的自己是個前平後直的身材這一點也索性說了出來。

反正實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心想,要是萬一哪一天她一覺醒來恢復了自己的真身,至少這也能給阿爾伯特一點心理準備,讓他不至於驚訝自己的妻子竟然成了一塊會說話的搓衣板——四川飯店老板的母親以為她聽不懂中文時,就這麽形容過她。

至少這些難為情的陳述,以及她接下來的話都是通過寫字呈現的,倒是比直接說出口更好承認一些。

阿爾伯特一句一句地將她寫下的支離破碎的詞語拼接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你將這個真相告訴我,是因為你認為,已經到了該實踐諾言的那一天——”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寫字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不必看著對方的眼睛,讀著上面可能因為自己的話語而出現的每一絲情緒,並為那感到難看不已。她只需要看著一塊沉默的掌心,那些淺淺的紋路一個個都是撒謊的好手,絕不會揭露任何一分一毫來自主人的心思,能夠讓她只顧埋頭寫著——

極其幹巴巴地,根本沒法與阿爾伯特所說的那個感人至深的小豹子故事媲美的表白話語。

好幾句過後,伊莎貝拉已經聽不下去阿爾伯特嘴巴裏念著的,那如同高中畢業致辭演講一般的話,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使勁地搓揉起了他的手掌,就想要把所有她寫下的詞都抹去一般——

這讓她徹底地意識到,其實她並不知道要怎麽浪漫。

她的父母就不是什麽浪漫的人,她的父親因為對鉆石騙局深惡痛絕,甚至都不肯為她的母親買一枚鉆戒;她的母親心思都撲在自己的病情上,十幾年來從未與她的父親享受過哪怕是一頓的燭光晚餐。而且,就像所有刻板印象中的亞洲人夫婦一樣,他們從不對彼此公開地表達愛意。

伊莎貝拉以前從不覺得這是什麽問題,她在電視劇與電影裏看了無數深情的表白與感人的台詞,她一直自信著,要是到了用兵一時的日子,那些積累總能派上用場,只要隨便幾句話,就能把這個時代的男人迷得昏頭轉向。

可那是別人的愛情,不是她的。

她想要告訴阿爾伯特所有之前她告訴康斯薇露的那些話。

她想要告訴他,他所為她做的一切,其實她都明白;沒有他,她不可能做到任何一件事情——範德比爾特學校,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案件,慈善協會,成為喬治·斯賓塞-丘吉爾,乃至於參加補選,還有得以參與進南非殖民地的事務。作為一個成長於這個她眼中的“落後年代”的男人,他實際上有著她遠不能及的開闊胸懷,去接納所有那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去忍受她的幼稚不成熟。

她想要告訴他自己有多麽的愛他,有多麽地不願意他離開,有多麽渴望能與他一同走完這一生——這一段無論如何,也要讓他掉一兩顆眼淚才行。

然而,沒有哪一部電影,哪一部電視劇,哪一部中的片段情形,能用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伊莎貝拉又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借用康斯薇露的文采。她又氣又羞又急,只恨不得把阿爾伯特的手掌搓破一層皮,仿佛這樣就能有什麽幫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