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Frances·(第2/2頁)

在這三天裏,我領著康斯薇露走遍了布倫海姆宮的主要部分——作為一個保持著年老狀態的鬼魂,我行動的速度很慢,但這也給予了我更多的時間,能細細地向眼前這個女孩講解有關這座宮殿的一切,在它的歷史中,就蘊含著康斯薇露所需的在貴族社會活下去的一切。

那些幸存的油畫將會向她展示身為一個公爵夫人該有怎樣的表情,怎樣的儀態,怎樣的舉止;時光在宮殿中每一件家具上留下的磨損痕跡則教會她如何坐立,如何招待客人,如何維護這座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隗寶;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每一代公爵夫人在這座宮殿裏刻下的印記,以及她們如何更新叠代的歷史,又向她表明了貴族應有的說話技巧,應當聽出的潛台詞,應該看出的談話目的。

同時,我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一些阿爾伯特的過去,盡管我盡可能略掉了一些令人不快的部分——那該是由阿爾伯特告訴她的故事,而不是我——不過,只是一兩件趣事也能讓康斯薇露聽得津津有味,她拒絕相信如今的阿爾伯特竟然也曾有過可愛的童年模樣——那時我正指著一副掛在更衣室裏的油畫。

“這恐怕是整個布倫海姆宮裏最不值錢的一副藝術品,”當時我這麽描述著,“不過,對於阿爾伯特來說,這又恐怕是一副無價之寶。倘若宮殿裏發生了火災,而他只能帶走一樣事物,那便是這幅油畫。”

“畫像上的人是誰?”康斯薇露指著油墨筆觸勾勒出的男孩,問道。我很驚訝她竟然沒有認出那沒發生多大改變的五官。

“那是阿爾伯特,孩子。是他的母親在他七歲的時候為他畫的。”

幸好,她沒有詢問為何阿伯莎之後便再也沒有為阿爾伯特繪制過肖像,只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那副油畫。

“您是說,這個略微有些肥胖的,咧嘴大笑的男孩,就是現在的馬爾堡公爵?”

“他很可愛,不是嗎?”我看著畫像,忍不住微笑了起來,“倘若你為阿爾伯特生下了一個兒子,他便只會長得比他7歲時的父親更加惹人喜愛。”

一聽到了生孩子這個話題,她便訕訕地移開了目光,顧左右而言他。我能看得出她目前還不想考慮這個問題。不過,誰又能說她以後的想法會不會改變呢?

我只希望自己不至於還會在這座宮殿裏留到見識曾孫誕生的那一天的到來。

由於三天的時間太短,我無法深入地與康斯薇露探討任何一項我教導給她的事物,只能全都淺淺地一筆帶過,不足以讓她與阿爾伯特並肩鼎立,卻也至少足夠讓她在這場狩獵之中存活下來,足夠讓阿爾伯特在企圖馴服她的過程中吃上好幾個苦頭。

至於她會止步於此,抑或更進一步。那便已不是我一個只能永遠活在過去的老人能夠在意的了。

說到這裏,你想必已經開始感到心急,期望我能趕緊說到與約翰見面的那一刻。我得預先警告你,故事並不像你腦海中描繪的那樣:我與約翰從此便成了康斯薇露的左膀右臂,協助她在貴族社會裏大殺四方。不,我的故事到了這裏,便要劃上句號了。

意想不到,是嗎?

我也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看來死亡還會使人的老道退化。

24號的晚上,那個我一直焦急等待的時刻終於到來,康斯薇露陪著我緩慢地向長書房走去——那是我自從死後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行走速度——約翰應該就在我和他生前最喜愛的位置那等著我。

等我走到柔軟圓凳前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一次擊中了我,我十分地確信,我的丈夫就站在我的面前注視著我,盡管我看不到他。約翰略帶皺紋的臉上一定有著平淡而愉快的笑意,就像以往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不經意發現我向他投來的目光時會露出的表情。

“我不確定這是否有用,”康斯薇露緊張地伸出了雙手,“讓我們向上帝祈禱——”

她的左手穿過了我灰色虛無的手指,霎時間,就像是吹開了覆蓋在玻璃上的灰塵一般,約翰的輪廓一點點在半空中顯現,先是左手臂,緊接著是寬闊的肩膀,他仍穿著死去那天的睡袍,光著雙腳踩在地上的模樣有些滑稽,但他的那張臉——那張我日夜思念的臉——看向我的神情果真就像是我想象中那般微笑著。

“晚上好,弗蘭西斯,你這一天怎麽樣?”約翰輕聲問道,就好似我們分開了不過五分鐘一般。

那一刻,我腦海裏唯一的思緒,便是假若時光倒流51年——

我絕不會去選擇相信我的丈夫竟然會有一個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