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Albert·

“這是修繕布倫海姆宮屋頂的賬單,公爵夫人,我需要你的簽字。”

坐在舒適的四輪馬車中的阿爾伯特將一沓紙張遞給了伊莎貝拉,並遞上了一只羽毛筆。兩個小時以前,艾娃號剛剛在倫敦靠岸,愛德華早就安排好了馬車將他們接去貝爾蒙德卡多根酒店,阿爾伯特將與公爵夫人在那歇息一晚,第二天再搭乘火車前往牛津郡。

阿爾伯特的心情很好,即便是此刻馬車窗外倫敦昏黃的黯淡天色也沒能讓這份心情有所減弱。

他的妻子已經同意承擔起作為公爵夫人所帶來的責任,阿爾伯特要求不高,他早已在結婚前就見識過了公爵夫人的性格,在他看來,只要她從此以後安分守己不再惹出什麽鬧劇,便是值得滿意的結果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妻子便意味著一份可控制的嫁妝。

讓她對自我價值產生懷疑不過是第一步,等他對自己的妻子有了更多的了解過後,阿爾伯特有信心自己能夠徹底地馴服這頭目前還有些桀驁不馴的小豹子,讓她成為自己膝邊一頭美麗的寵物。

看著面前正認真瀏覽著賬單的公爵夫人,自從他離開英國前往紐約以來,阿爾伯特第一次感到心頭的陰霾稍稍舒緩了一些,他放松地仰靠在座椅上,突然記起那封當艾娃號短暫地停留在布雷頓角島時被愛德華送出去的電報,應在幾天前就送到了艾略特手上。如果一切按照他所安排的那樣順利進行的話,艾略特此時該已在貝爾蒙德卡多根酒店的他預定的套房中等著他了。

希望同樣也在房間中等著他的還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阿爾伯特想著。

“五萬美金?”瀏覽完賬單的公爵夫人擡起頭震驚地看著他,小聲問道,“什麽樣的屋頂需要五萬美金去修繕?”

“考慮到所需的材料與工藝,工程時長,與布倫海姆宮占地7英畝①,而幾乎所有的屋頂都需要不同程度的修繕這一點來看,五萬美金是個非常公平的數目。”阿爾伯特略有些自嘲地說著,“除非你希望在喝湯時額外添加一些雨水作為佐料,否則……”

他頓住了,視線移到了適才遞過去的賬單的尾部。公爵夫人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抓起筆刷刷地簽好了字,“這也是我作為公爵夫人的責任的一部分,是嗎?”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賬單交還在阿爾伯特的手上。阿爾伯特注意到她的簽字十分奇特,就像是一個剛學會拿筆的孩子試圖模仿自己父母的簽名一般。他真心地希望銀行不會認為這個簽名是仿制的,阿爾伯特想著,將賬單妥帖地收進了西裝外套內的口袋裏。

“當然,”他隨即向公爵夫人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嘉獎笑容,“你做得很好,公爵夫人。”

然而,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公爵夫人只是面無表情盯著他臉上的神情看了幾秒,直到那個笑容在不悅與不適中迅速隱去為止。

“原來這就是五萬美金能換來的笑容。”公爵夫人挑起了眉毛,譏諷地說道,“我還以為這個價格能夠讓我得到一個更加諂媚的。”

阿爾伯特只當沒有聽到她所說的任何一個字,帶著平靜的神情轉向了窗外。

一個好的掠食者絕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只有那些知道自己即將被抓的野獸才會如此虛張聲勢。

哪一個是你呢,公爵夫人?

半個多小時以後,阿爾伯特終於走進了他在貝爾蒙德卡多根酒店定下的套房,盡管他真正暴露在倫敦的空氣中的時間只有從遊艇到馬車,再由馬車到酒店的短短幾分鐘,但他仍然感覺自己的衣服與頭發都沾染了那揮之不去的“倫敦氣息”——唯有這座英國首都才會散發出的味道,混合著酸澀的霧氣與街上未來得及清理的馬糞的臭氣,又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人們為了掩蓋這些味道而每天傾撒在身上的上百磅香水的媚氣,如同一個躺在泰晤士河邊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屍體,用霾塵遮掩著自己裸|露的皮膚。倫敦每日都在死去,每日都在重生,每日都更加衰敗,每日都愈發偉大,這個國家最榮耀的一切與最腐壞的一切都集中在這兒,糅雜成了終日半空中彌漫著的倫敦氣息。阿爾伯特異常厭惡它,此時此刻他唯一渴望做的事情便是趕緊換一身衣服。

穿過套房的門廳,阿爾伯特第一眼便看到了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的艾略特的身影。似是聽見了腳步聲,後者回過頭來,他懷裏摟抱著的一位嬌小女郎也跟著探出半張臉,看見阿爾伯特,她驚叫一聲,縮進了艾略特的懷裏。

“不要緊,瑪麗,這位是馬爾堡公爵。”艾略特柔聲哄著他懷裏的女孩,盡管只有驚鴻一瞥,阿爾伯特仍然禁不住注意到她長得與公爵夫人有幾分神似,她們都具有那種像一只小小的知更鳥般惹人憐愛的特質,“不如你先回去,如何?我會派人送信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