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Isabella·

一眨眼間,時間就推進到了婚禮的當天。

這些天來,從清晨安娜叫醒伊莎貝拉開始,到安娜替腰酸背痛的伊莎貝拉換上睡衣為止,就是無窮無盡的活動與更衣。吃早餐——往往伴隨著前一天晚上因為喝得爛醉而在範德比爾特家住下的客人——更衣,出門拜訪客人——伊莎貝拉原本害怕艾娃會帶她去拜訪範德比爾特家的親戚,失去了康斯薇露的幫助,不露破綻地會面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在,對艾娃來說,切斷了與威廉·範德比爾特的聯系,就等於切斷了所有與他有血緣關系,或者站在他那方的人的聯系。康斯薇露還有兩個一直在貴族男子寄宿學校上學的弟弟,由於他們的撫養權被判給了威廉,艾娃如今也不讓他們來見自己的姐姐了。這著實讓伊莎貝拉松了一口氣。

早晨的外出通常都是一些重要的社交活動,比如拜訪帶來了放在銀盤上的女王來信的英國大使,作為恭賀婚禮中最有分量的一張電報,將會被展示在婚禮禮物的最上方;比如參加卡洛琳·阿斯特太太贊助的藝術畫展——作為紐約上流社會的靈魂,意識到艾娃絕不會與阿爾伯特前往她舉辦的晚宴的阿斯特夫人屈尊率先參加了範德比爾特家回到紐約後舉辦的第一場晚宴,只為被介紹給公爵閣下。作為回報,艾娃帶著阿爾伯特來到了這場充斥著渴望得到權貴賞識的畫家的畫展,伊莎貝拉感到阿爾伯特仿佛成了艾娃的一個籌碼,不斷地用以在上流社會裏換取更高的地位;很顯然,艾娃想要取代阿斯特太太,成為下一個上流社會的皇後。

阿斯特太太的確非常有藝術品味,所有精心挑選展出的作品都令伊莎貝拉驚嘆不已,盡管對藝術一竅不通,但她也能看出來,一百多年以後,這些如今不過拍賣幾百美金的畫都將會價值百萬,甚至千萬美金。如果她能對自己嫁妝裏威廉留給她的財產有稍微那麽一絲控制,她會將它們全買下來。可惜,伊莎貝拉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這些新潮的藝術品是我的女兒康斯薇露的最愛。”畫展上,艾娃說著,隨手便拍下了出價最高的一幅藝術品,吩咐隨行的管家將它加入伊莎貝拉的嫁妝清單。盡管從伊莎貝拉所觀察到了阿爾伯特看向那副畫的嫌惡眼神來看,這幅畫最終的命運就只有流落到布倫海姆宮的閣樓上,永不見天日。

真正的,還活著的康斯薇露的確會很享受這一切,但是一心想要離開,失望又憤怒的康斯薇露已經不再欣賞這一切了。看著如今只是機械性地跟在自己身後,對一切視而不見的康斯薇露,伊莎貝拉心尖略過一絲劇痛。

上午的拜訪結束以後,便是回到宅邸中更衣,與一兩個客人吃一頓簡單的午餐,更衣,再度加入某個太太的下午茶,隨後又是更衣,參加晚宴。這樣的一天下來,伊莎貝拉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倒在床上便能睡著。高密度的安排讓她既無法好好與康斯薇露交談,也沒法與阿爾伯特有任何私密的相處時間。她感到自己就是一個穿著緊身束胸,被艾娃四處展示的換裝娃娃,唯一的任務就是微笑,點頭,與握手。

艾娃恨不得讓全紐約的富豪權貴們知道如今有個貨真價實的英國公爵閣下正住在她的家裏,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是馬爾堡公爵的嶽母,恨不得讓馬裏亞納海溝深處的比目魚都聽說她的女兒即將成為未來的公爵夫人,其張揚程度足以讓伊莎貝拉這個出生在2002年的女孩都感到丟人,但艾娃樂此不彼。沒人敢在她的面前提起離婚這個詞,也沒人敢說起威廉·範德比爾特,唯一敢在她面前說煞風景的話的就只有伊莎貝拉,她每天都在提醒艾娃歸還詹姆斯的掛墜,然而,沉溺在奉承與討好中的艾娃只當沒聽見。

直到婚禮的這一天。

前一天晚上,福特夫人,蘇茜,安娜就已經將婚禮當天的安排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伊莎貝拉——她將於清晨6點起床,7點吃早餐,8點開始裝扮,9點時,一輛裝點得就像迎接辛德瑞拉前往城堡的馬車將會停在範德比爾特家宅邸的門口,帶著伊莎貝拉前往聖托馬斯教堂,婚禮將於9:30分舉行——當蘇茜繪聲繪色地向她沿道的人群將會給予她多少歡呼與鮮花時,這場景滑稽地令伊莎貝拉想起了凱特王妃與威廉王子大婚時的情景。看來無論過多少年,人們對於皇室——或者像她與阿爾伯特這樣無限接近於皇室的婚禮的熱情永遠不會改變。

“一切就像是童話一般,小姐。”蘇茜仿佛是在對一個易碎的肥皂泡泡說話一般,小聲地耳語著,“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就該稱呼您為公爵夫人了。”

“是的,這的確像一個童話故事。”

伊莎貝拉應和著,不知怎麽地,她心裏突然無端掠過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