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醉酒

白日裏鬧了這麽一出,晚宴上可汗算是安分了,連話都不多說,除了該有的套話外就是悶頭喝酒。李時和也沒拂他的面子,陪著多喝了些酒,算是全個賓主盡歡的意思。

他喝酒時向來不顯醉意,微醺是那個樣子,大醉也是那個樣子,宴散時還是一臉風輕雲淡,只眼尾處漫開些紅暈,看人時視線略微渙散。

旁人不知道,還以為皇帝好著呢,在他身邊伺候多年的高淮卻看得清清楚楚,心說這是醉得狠了,連忙想上前去扶。偏偏李時和不愛讓人貼身,醉時更是如此,高淮剛靠近就被拂開,但他走路又不穩,走上幾十步就得踉蹌一兩下。

高淮不好貼身,又怕李時和摔著,和幾個內侍一起跟著皇帝,一路踩著小碎步,卡不近不遠的距離,硬生生急出一腦門汗來。

急了一會兒,他算是想到了,一推邊上的一個內侍:“去,和皇後娘娘說陛下醉了。”

沈辭柔聽到的就是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傳話的內侍臉生,一到清寧宮還有點害怕,死死地低著頭,再問也問不出什麽。她也沒法,只能照例給了點賞銀,轉頭讓聽風去準備些解酒的東西。

解酒用的橘皮湯好做,要用的材料小廚房裏都常備著,沒一會兒就好了。然而李時和卻沒來,沈辭柔總不能讓人去催,只好把橘皮湯再退回去溫著。

溫了大概小半個時辰,李時和總算來了,穿的倒是嚴嚴實實,長發卻披散著,發梢還有點濕漉漉的。他進門都沒像往常那樣示意宮人免禮,直接奔著內殿去,還嚇了候著的聽風一小跳。

內殿是安寢的地方,除了催早朝,高淮也不能隨便進去,見聽風跟著皇帝,就朝著屏風邊上的沈辭柔行了個禮:“娘娘恕罪,夜裏還打擾。來得遲了些,陛下非得沐浴完再過來,臣也沒法。”

李時和是有這個毛病,每回來的時候都得是洗漱或者沐浴完,幸好這會兒夜裏還不算太熱,若是到了六月中旬往後,從長生殿到清寧宮都能熱出一身汗來,還不是白收拾。

但沈辭柔暫且也不想去拗,只點點頭:“辛苦了。”

“是臣應當的。”高淮哪兒敢接這句,悄咪咪看了內殿一眼,“那勞煩娘娘看顧著,臣退出去了,若是有事,喊一聲就行。”

沈辭柔點點頭,轉身往內殿走。剛巧之前被聽風差去取橘皮湯的宮人回來了,沈辭柔示意一下,從宮人手裏拿了碗勺,準備遞給李時和。

李時和坐在榻邊,雙手放在膝上,微微低著頭,密匝匝的睫毛垂下來,遮住眼瞳裏細碎的光。他這樣子少見,他平常也安靜,但總是沉穩內斂的感覺,這會兒卻得用“乖巧”這樣的詞來形容,看著像是沒長成的少年,又或者更像是男孩。

沈辭柔先覺得“乖”這個字不該用來形容李時和,有些好笑,下一瞬心裏又驀地湧起些說不清的柔情。她在李時和身邊坐下,端著碗,試著讓他拿勺子,開口時語調都比平常柔三分,真有點哄孩子的意思:“無憂?先喝點解酒湯,過會兒再睡,好不好?”

李時和醉得有些迷糊,轉頭盯了沈辭柔一會兒,含著點不明顯的酒氣:“……阿柔?”

“是我。”沈辭柔點頭,把碗再遞過去一點,“這個是橘皮湯,解酒的。你好像醉得有點兒厲害,這麽睡應該會不舒服……”

她忽然想起什麽,擡頭看邊上的聽風:“這湯苦麽?能不能加些蜂蜜?”

橘皮湯是陳皮、半夏、白術一類的藥材同煮出來的,味道自然算不上好,蜂蜜雖常用來解藥的苦,蜂蜜水本身也能解酒,但聽風也摸不準這兩樣能不能疊在一起,猶豫一會兒:“娘娘,藥總是七分苦的,奴婢也不好說……”

“也行吧。”沈辭柔想想也是,還是去哄李時和,“大概是有點兒苦,你忍一忍,喝完就能睡了。”

李時和其實聽不太清沈辭柔說了什麽,大致推測是讓他喝的意思,他點點頭,擡手去摸勺子。

碗裏的是只瓷勺,他摸到光潔的勺柄,手上卻沒輕重,想拿起來,又脫手掉了回去。

他有點茫然,想再試試,沈辭柔已經把勺子拿起來,舀了半勺橘皮湯,邊緣輕輕抵在他唇上。

李時和看了沈辭柔一眼,乖乖地把勺子含進去,喉結滑動,咽下這口帶著酸苦味道的解酒湯。

能喝就行,沈辭柔松了口氣,再舀了一勺喂過去。李時和也配合地再喝,濃密的睫毛垂落,神色平和,看著越發地乖。

這麽一勺勺地喂了大半碗,沈辭柔覺得差不多了,把碗遞給候著的宮人。

過來接碗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宮女,前幾日剛到清寧宮來,因是專門夜裏伺候的才能進內殿。她一緊張就把尚儀局裏學過的規矩給忘了,手抖得要命,沈辭柔的手剛松開,她的手也松了,碗立即倒扣下去,橘皮湯潑在沈辭柔膝上,漫出陳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