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龍膏

沈辭柔還是頭回幹這事兒,憑著一時意氣,硬往李時和嘴裏喂了半口龍膏酒。畢竟不熟練,具體怎麽樣全靠猜的,剩下半口沒喂進去,反倒嗆著自己了。微辣的酒順著喉嚨下去,嗆得沈辭柔立時咳嗽起來,眼尾飛起淡淡的紅。

李時和也顧不上多想,連忙去替沈辭柔撫後背。沈辭柔哪兒肯讓他來,伸出手臂去格他,咳得眼睛裏霧蒙蒙的,隱隱還有點委屈:“你別……別看我。太丟人了。”

李時和倒沒覺得丟人,只覺得她這樣有種少女的嬌憨,也不硬來,收手時不自覺地用手背擦過微微濡濕的嘴唇:“你怎麽想到……要這樣的?”

沈辭柔沒答,手背壓著嘴唇,把嗆出來的咳嗽壓回去,水霧還沒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你不喜歡嗎?”

李時和驀然回想起剛才的觸感。女孩的嘴唇柔軟,抵上來的一瞬間帶著酒香和花香,同樣柔軟的舌頭和龍膏酒一起探入他口中。喂酒這事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這麽喂酒的是沈辭柔,只要想到這個,李時和就有種微微顫栗的快慰。

“……不討厭。”他咳了一聲,“怎麽想到的?”

“和人學的。”

李時和一驚:“什麽?”

“和人學的啦。”剛才是一時沖動,這會兒知道不好意思了,沈辭柔低下頭,只讓李時和看見一個毛絨絨的發頂。她伸手揪住自己的衣擺,“我以前見著的,涵卿和清商姐姐就這樣。我看著涵卿喜歡。”

“溫涵卿?”李時和皺眉,“中書侍郎?”

“對啊。”沈辭柔擡頭看他,“他娶的就是清商姐姐。”

溫容娶了個平康坊舞伎的事情當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李時和在彈劾的折子裏見過,說是他硬要娶,氣得已經致仕的溫侍中差點把兒子趕出去。溫容要娶誰,李時和當然懶得管,但他記得這是前年的事情,那舞伎還在平康坊時應當更早。

算起來,沈辭柔那會兒大概也就十四五歲,溫容竟也不知道避一避?!

就算有過極致纏綿的親昵,李時和心裏也總覺得沈辭柔是不懂其中的含義,但他不能裝作不懂。他擡袖在唇邊按了按:“別跟著他學這個。”

“我也沒亂來,就在你身上試試……算啦,不管了。”沈辭柔心大,也猜不出李時和微妙的心思,揮揮手就算過去了。她剛想說別的,底下忽然上來一陣琵琶聲,夾著胡琴和篳篥,甚至還有昂揚激越的鼓聲。

沈辭柔驀地興奮起來,轉頭和李時和說:“大胡旋!是大胡旋!”

李時和通音律,宮裏常有胡旋舞,但他也不太懂這種酒肆裏的說法,微微一怔:“嗯?”

“就是很多胡姬一起跳的胡旋舞,我們管這個叫大胡旋。不知道是誰點的,這會兒能占個便宜了。”沈辭柔一把拉起李時和,牽著他壓在欄杆上,示意他往下看,“大胡旋從樓上看才好看呢!快看快看。”

李時和依言低頭,在天井裏看見了成列的舞女,都是白膚金發的胡姬,穿著大袖舞衣,下半身的裙幅極大。胡旋舞多踢踏旋轉,胡姬轉起來時裙擺幾乎要轉成一張圓,腰帶上的金玉隨之飛起,踝上、臂上的金鈴發出急促密集的聲音。

鼓聲漸漸壓過了琵琶和篳篥,越來越激昂,節奏越來越快,胡姬的舞步踩在鼓點上,鼓聲越快,她們轉得也越快,整幅金色的裙子旋轉飛起。

鼓聲最快時戛然而止,胡姬驀地停住舞步,忽然齊齊地脫去了大袖外衣,只留下半身的寬幅裙。裏面居然是緊身的窄衣,形同抹胸,緊緊地勒出豐盈的胸口,金玉從胸口一直墜到白皙纖細的腰肢,臂上的金釧閃閃發光。

琵琶聲再起,舞姬伸出柔軟白皙的手臂,兩手交疊,接上先前的舞步。四面猛地爆發出歡呼的聲音,紅綃金銀爭相落地。有個沒跳舞的舞姬也被塞了滿滿一兜,她驚喜地擡起裙擺攏住,隨手賞錢的郎君卻根本沒看她,眼睛裏滿滿地倒映出大胡旋的舞女。

舞跳得是好,回風亂舞,矯健嫵媚,是大明宮裏看不到的樣子,李時和卻收回視線,側頭去看沈辭柔。

沈辭柔單手支在欄杆上,撐著下頜,另一只手在欄杆上跟著鼓點打拍子。她今天做的是胡服打扮,長發紮成馬尾,發梢淌著光點,眼睛裏也藏著閃閃的光。她是真的開心,臉上的笑鮮活自然,眼神一動簡直是明眸善睞顧盼神飛。

李時和被那種鮮活至極的美震了一下,忽然轉頭避開。

沈辭柔先前感覺到李時和在看她,但她沒當回事,這會兒余光瞥見他扭頭,放下手,茫然地看他:“無憂,怎麽啦?”

“沒什麽。”李時和垂眼,看見樓下起了第二支舞,胡姬們再次披上了外衣,“我在想,我是困住你了。”

沈辭柔一愣,忽然笑笑:“什麽困不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