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聲(第2/2頁)

無憂愣了愣,旋即點頭:“是,我是琴師。我的琴壞了,突如其來,我自己都沒想到。這幾日出來是想尋個地方修琴,可是沒人願意修。”

沈辭柔對這架琴生出點興趣,試探著問:“那我能看看琴嗎?”

無憂不回答,只伸手揭開了包裹琴的藍布,整架琴露了出來。沈辭柔一看,就知道為什麽沒人願意修這架琴了。

琴有七弦,然而這架琴的七弦裏有四根弦蕩然無存,只剩下兩側的琴軫;兩根弦斷裂,可憐巴巴地垂在兩邊;唯一完好的那根弦看著也不怎麽樣,繃得不緊,中段卻拉得極細,有種隨時會斷裂的感覺。琴身也沒討著什麽好,破了個大口,透過中空的琴腹可以看見舌穴。

這琴若是能修好,那不是修琴,是制琴。

但這話不能明面上說出來,沈辭柔琢磨了一下用詞:“這琴……看起來確實有些難修。”

無憂應了一聲,仔細地把琴再裹起來。

沈辭柔看著無憂細致的動作,心裏微微一動:“這架琴很重要?”

“嗯,陪了我很多年。”無憂細細地掖好布角,神色溫和,“是我阿娘的遺物。”

沈辭柔一窒,愣了會兒才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有什麽可道歉的?生老病死,都是尋常事。”無憂倒不介意,裹好琴就收回手,語氣還是淡淡的,“何況我父母相伴相愛,我阿娘最後走得也很平靜。”

到這裏話就接不下去了,無憂也不是多話的人,沈辭柔尷尬地坐了會兒,忽然想起什麽,趕緊說:“若是要修,我倒是知道個地方,樂師厲害得很,說不定能替你修好。”

無憂終於有了點表情變化,沈辭柔甚至覺得他略微有點緊張:“那能帶我去嗎?”

“當然能。就在東市,走幾步就到了。”沈辭柔點點頭,想想又說,“嗯……不過那個樂師脾氣有點怪……不一定會理我們。”

“這倒無妨,試一試也好。”無憂不太介意,抿出點微笑,“有個能試試的希望,總比連路都看不見要好。”

“說得對。”沈辭柔也笑了笑。心裏放下了事情,胃裏空空的感覺就格外明顯,沈辭柔盯著桌上的菜,猶豫著問,“那我能不能和郎君拼個桌呀?”

無憂一時有點茫然,眨了眨眼睛,忽然擡袖遮住了小半張臉,微微低著頭,發梢順著肩流到前胸:“當然,娘子請便。”

沈辭柔知道無憂是借著袖子的遮掩在笑她,一面覺得這個笑實在莫名其妙,一面又有點微妙的不好意思。她壓下心裏異樣的感覺,擡手招呼夥計過來,等人一過來立馬報了一串菜名:“冰糖肘子、糖醋魚、片羊肉還有腌鵝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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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先前點的多半是素菜,不怎麽見油葷,配上沈辭柔點的幾道肉菜,搭在一起倒是剛剛好。坐了一張桌子就不必分什麽你我,吃著吃著就把筷子落到了對方的菜盤子裏。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雖然沈辭柔還是沒找著機會問出無憂的姓氏,但至少兩個人熟了不少,不用端著“郎君”來“娘子”去的,在東市的街上走時聊天也舒服了不少。

走了一路聊了一路,拐過街,繞進窄窄的巷子裏,總算是到了目的地。

沈辭柔站在一間略有破損卻十分整潔的門前,擡手比劃了一下:“就是這裏啦。這個時間我認識的那位樂師應該在。”

無憂擡頭,看見門上懸著的匾額,眼神微微一顫,長而濃密的睫毛如同蝴蝶震翅一般。

匾額看著有些年頭,和這扇門一樣略有些破損,木質的底板上還有劃痕和風雨侵蝕的痕跡。上面的字卻沒有褪色,仍然清晰可辨,筆走龍蛇入木三分,可見當年寫字的人沾著十足的濃墨,下筆時用的力氣是何其的大。

玉聲堂。

他先前被趕出來的地方,猶豫再三,居然是沈辭柔帶他重回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