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薄幸郎

“言娘,多日不相見,吾朝暮思卿,望穿秋水。眼見寒冬已來,雪覆冰封,言娘一貫體弱,不知近日體中如何?”

“吾常憶起與言娘吟詩作賦,溫酒沏茶之過往,不禁淚流千行,輾轉反側。吾每每念起昔日‘與子偕老’之誓言,滿腔心曲百轉千回,驟起波瀾,竟是無法將前塵放下,更無法放下對言娘的一腔牽掛……”

“吾已寄去信函數十封,不知言娘是否收到吾之心意?若是收到,是否礙於平陽侯爺淫威,不敢回信與吾?吾曾聽聞,平陽侯乃是陰狠毒辣,殺生無數之人,想必言娘嫁入侯府,定是每日心驚膽戰,備受欺侮,敢怒不敢言……”

“吾常於夢中見言娘梨花帶雨痛哭之狀,不禁心痛不已,吾一屆清貧書生,此生能遇到言娘,深感三生有幸。如今伊人雖已做他人嫁,可吾不忍心見言娘一人置於平陽侯府那煉獄之地,左思右想,終是下筆書下此信,以向言娘表忠貞之心——吾雖無功名傍身,家徒四壁,但願意為了言娘舍棄周身一切牽掛,不離不棄。”

“若有朝一日,言娘有意與平陽侯和離,吾定立刻上門,抒明己意,求娶言娘。今生今世,吾只願和言娘一生一世一雙人,只羨鴛鴦不羨仙……”

桃花箋上,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整整寫了三頁之多。顧熙言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不禁氣的渾身直哆嗦。

好一個滿口堅貞不渝的深情郎君!

大燕朝雖然風氣開放,可閨閣女子與人私定終身依然是難登大雅之堂之事,若是被人傳出去,定是為人不齒!

上一世,史敬原明知這世道對女子苛求得很,卻還是半是誆騙,半是引誘地和她花前月下,私定終身!

聘則為妻,奔則妾。自古以來,女子與人私奔都沒有什麽好下場,若是私奔之事被撞破,便是有辱女子名節,後半輩子都只能苟延殘喘的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上一世,史敬原也是如今日這般,在來信中巧舌如簧,油嘴滑舌,百般誘著她和蕭讓和離,讓她和蕭讓憑空生出無數矛盾爭吵,以至於到了不能回頭的境地!

她那時年少不經事,本以為史敬原句句發自肺腑,乃是真情所致。不料事到臨頭,史敬原一朝翻臉無情,置她於蕩婦、人人喊打的境地。

原來,那些信誓旦旦的話,竟全都是薄情郎的口蜜腹劍,欺耍之言。

……

顧熙言強忍著心頭怒火,將那幾張信紙緊緊攥於手心,團成一團,狠狠擲到了地面上。

滿腔恨意湧上來,顧熙言扶著黃花梨木小方桌重重喘了幾口氣,方才緩過來神志。

紅翡垂手立在一旁,見狀也並不敢言語。

自打自家小姐嫁入平陽侯府只後,那史敬原賊心不死,沒皮沒臉的來信數封,回回顧熙言看了那信中內容,皆是氣的怒不可遏。

紅翡並不知那信中寫了什麽,一開始,難免擔憂自家小姐被那輕狂徒子蒙騙了去,後來,每每見顧熙言這副不喜至極的模樣,心中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為這等不值當的人物動氣,難免上了自己的身子。紅翡曾勸過顧熙言“是否拒而不接史公子的信件”,不料卻被顧熙言搖頭拒絕了。

“小姐,老爺夫人傳了信兒來……”

那廂,靛玉滿面喜色地打簾子進來,話剛說了一半,便看到顧熙言面色蒼白,神色困頓地伏在錦榻的引枕上,當即問道:“小姐這是怎的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顧熙言擺擺手,“父親母親說什麽了?”

靛玉只好接著道,“老爺夫人叫家裏頭的管事來傳話,說是大少爺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就定在下月初三!”

大燕朝,男女成婚之事需要遵循“六禮”——一納采、二問名、三納吉、四納征、五請期、六迎親。

那日,顧家和杜家一起相看了兒女之後,兩戶人家都對這門親事滿意的緊。後來,顧昭文和那杜家嫡女又緊鑼密鼓地互換了庚帖,請開天眼者排了生辰八字,那算命的人直誇兩人是難得一見的八字相合。兩家人聽了這半真半假的吉祥話,皆是滿面喜色,連帶著把這定親的事兒也提上了日程。

昨日,顧父顧萬潛同媒人一道兒,親自到顧家送了聘禮,又將根據顧昭文和杜家嫡女兩人生辰八字蔔測算好的良辰吉日拿出來,征求了杜家長輩的意見,選定了婚期。

定親之事既已完成,這門親事總算是定下來了。

可下月初三便是大婚之期,種種事宜繁復瑣碎的很——從大婚當天新娘跨的火盆上用什麽圖案,到陪同新娘子整日的“全福人”的選定……事無巨細,都須有人來細細打理。

家中迎來這麽大的喜事兒,顧熙言作為出家的女兒,自然是要回娘家一趟,替母親顧林氏、祖母顧江氏分憂的。